那样不仅仅是冷血无情,更是禽兽不如。
柳遥的事情过去这么久,秋景裳受了这么久的惩罚,大司马府早就烟消云散,秋长天也早就自尽而终,他究竟为什么还要……
只是嫌秋家的女子占了他的后位么?
可慕子寒对谢颖之,又能有几分真心呢?
叶瑾被她生生地推开,也站起来,和秋景浓平视道,“你现在进宫,有什么缘由?”
她们得到这个消息,不过是眼线传来,若是此刻进宫,便等于承认了叶家甚至在皇宫大内也安插了眼线。
不然,远在大司马府的秋景浓,缘何能得知深宫中即刻发生的事?
秋景浓想起白日里和谢竟之的话。
“谢家有多少雁国公府的眼线,长宁城又有多少,叶夫人是不知道?”
若这真的是谢家的圈套呢……
秋景浓并不能够明白,慕子寒在这个时候晋封叶瑾为大司马,究竟有何用意。
“可姐姐……”秋景浓蹙起眉毛,手握成拳。
慕子寒是什么人,秋景浓可是见识过的,那样阴冷,那样喜怒无常,那样的人,谁知道他会做出什么事来。
“阿浓,你放心,长姐毕竟是当今皇后,慕子寒无论如何也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处罚她,明日一早,宫里传来消息,我们便进宫。”叶瑾说着,将小小的人儿拉入怀里,柔声抚慰道。
他知道慕子寒在秋景浓心中留下的阴影。
所以更不敢放她深夜去皇宫,那些可怕的记忆好不容易才随时间封存,他怕她再想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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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莱殿。
熏香静静地燃着。
秋景裳遣散了宫门口战战兢兢的十二个宫娥,独自坐在灯下沉默。
暴怒的君王刚刚拂袖而去,扬言要将她废黜,口不择言的他甚至提起了昔年的大司马府,提起她的罪身。
秋景裳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跳动的灯火,只见“啪”地一声,灯花一跳。
这原是喜事的预兆。
秋景裳抬手剪掉多余的灯捻,神色并未有什么大变化。
她原以为,慕子寒并不会对谢颖之真的那般在意呢。
目光变得迷离些。
他究竟是对谢颖之在意呢,还是对她腹中的孩子在意?
听说前些日子,潞国公府刚刚进献了一个美人,长相颇似当年的柳家二小姐。可那人却只是随随便便地将其封了个才人,置于偏宫一隅,再也没去见过。
他不是爱柳遥爱得发狂么……
慕子寒说要将她打入冷宫,其实秋景裳不甚在意。
不过是换了个地方继续听空阶滴雨罢了。
秋景裳慢慢放下剪刀。
☆、第91章 唯一珍宝
翌日。
天色尚早,秋景裳刚梳洗罢了,正在用早膳的时候,便听宫女来报,说是大司马府的叶夫人来探望了。
猛然听到“大司马府”的名字时,秋景裳还有那么一瞬间的呆愣,一只手放下筷子,才想到,原来是阿浓。
她现在,正是新晋的大司马府夫人啊。
听来报的宫娥说叶夫人闻皇后娘娘有疾,前来探病,可秋景裳却不知道自己究竟得了什么疾病。
定是大司马府昨夜便收到了慕子寒想要废后的消息,才一大早就寻了个探病的由头来看她。
若此时秋景浓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凭借叶瑾此时在京的地位,就算她被废,秋景浓也不会受到半丝牵连。
可是今日她来了,谢颖之究竟是为何小产,她们姐妹二人是否勾结,便再也说不清了。
这个妹妹,倒是真心待她。
秋景裳应下了传话宫娥的话,那宫娥便扭头走了,丝毫没有一丝面对居高位者的尊重与害怕。
这皇宫里,谁不知道皇后是个空壳子,就算死在蓬莱殿里,日理万机的皇帝陛下也未必会有一丝的动容。
秋景裳早就习惯了这些下人的怠慢,也不甚在意,自顾自对镜整理了妆容,才慢慢朝前堂走去。
旁人如何待她,那是旁人的事,她却要一如既往地端庄娴雅,从前是大司马府三小姐,如今是母仪天下的一国皇后。
前堂,秋景浓就垂着头坐在一处,纤细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扣着桌边,不知在想什么。
这么多事过去了,她娴静下来,却总是像个孩子。连她到了都没感觉到,痴痴傻傻地自己琢磨事情。
秋景裳在门口站住,眯眼看了她一会儿,才轻咳了一声,朝睁大茫然无知的眼睛的后者露出一个甚至可以算作是温柔的笑容。
一溜宫娥分两行排开,无一不是低垂螓首,态度谦卑。
秋景裳知道甚至连这些宫娥此时谦卑的态度也不是因为自己是皇后,而是因为此时坐在堂里的,她的妹妹,是长宁京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大司马之夫人。
从前她们都忘了,原来这个不受宠的皇后,还有一个嫁进权倾朝野的叶家的妹妹。
秋景浓一听到秋景裳的咳嗽声,抬眼一瞧,便立刻起身,跨过一步,握住秋景裳的手道,“裳姐姐!”
秋景裳微微有些发怔,抬颌示意了左右退下,才轻声道,“今日你不该来。”
“无碍,子瑜寻出了些事情给慕子寒忙,”他暂时还顾不得我们。”秋景浓简单道,轻描淡写地忽略了叶瑾昨夜究竟是怎样绞尽脑汁地“寻了些事情给慕子寒忙”。
秋景裳点点头也不再多言,可她明白叶瑾和秋景浓昨夜必定是一夜未眠,单看秋景浓眼下微微有些发青便知道。
“我倒是没想到,慕子寒想要废黜你,竟然寻了这样不找边际的理由。”秋景浓皱皱鼻子。
慕子寒为人冷硬,内心阴险,明明可以寻些其他的理由,未必非要是戕害子嗣。
如此这般,不但伤了谢颖之的身体,还害了自己一个子嗣。
他怎么能做到如此狠心……
“也并非不找边际。”秋景裳平静道,“自他宫变登基,我便知晓,终有这样一天,早晚又有何区别……”
秋景浓蹙着眉打断她的话,打抱不平道,“可是……姐姐难道都不辩解一下,便要担了这莫须有的罪名么?!”
端庄娴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清浅的笑容,秋景裳下意识地握住随身携带的一枚玉佩,轻声道,“莫须有么?我这罪名倒是并没有枉担。”
啊?
秋景浓有点转不过来弯,她是说,谢颖之的事,的确是她做的?!
“裳姐姐……”
“没错。”秋景裳少有神情的脸上竟然挂着一抹满意的笑容,“你也知道,从前在府上,闲暇的时日,我几乎将书阁里的医书都翻遍了。”
“虽然是个半吊子,却也能看得出谢颖之身子有何变化。”
那人长长卷卷的睫毛忽的朝下一顿,目光微暗,连声音也低沉下来,“若是叫她保不住这个孩子,我也确实有法子。”
说着这话的女子依然端庄娴静,甚至裹挟着黑暗气息的她比往日里更加美丽,那是一种带着死亡气息的,惊心动魄的魅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