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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病得不轻(91)+番外

这是哪里话,感情她家阿璎堂堂相府二小姐,还嫁不出去了?苏尧歪头朝叶霖皱了皱鼻子,正想要开口反驳,就见叶霖还望着那一对欢喜冤家,眼里却是羡慕之情,道:“阿尧不懂,什么叫做曾经沧海难为水。可我懂。见过了阿霁那般的风流雅士,旁人自然无法再入眼。”

前世苏尧将他一个人扔下一走了之之后,他实在是消沉了许久。他起先不能明白苏尧为何突然离去,后来想想,原来苏尧决意要走是早就筹划好了的。

天启元年的那个年末,她便开始托病不愿见他了,等他下了朝去凤梧殿寻她,时常要吃闭门羹,宫女只道娘娘乏累早早便睡下了,她又一向体弱多病,他便真的以为她是病了,将徐慎言召进宫来为她诊治。

那时候如何能想到,如何能想到,她最后竟是求徐慎言将她带走了。

苏尧是突然失踪的,只留了方手帕,在其上亲笔书写,只一句忘了她,当她已经死了,便再无她话。那时候他发了疯似的要扔下繁杂政事去茫茫江海寻她回来,却是被那一座她帮他夺回来的江山桎梏了。苏尧失踪的第七日,他已经打点一切准备离宫,却被秋御的一番话点醒。

“陛下,若是她执意要走,必定是心中已经再无陛下半分,陛下又何必紧紧相逼,不放她自由自在?苏娘娘的秉性陛下比我更知,就算陛下寻到了她,强行要将她带回来,以娘娘的刚烈性子,恐怕就是自尽也不会同陛下回来的。同把她逼上绝路相比,陛下难道不更应该好好守住江山,守住娘娘为陛下留下的这仅有的一点东西么?”

自那以后,他便放弃了只身去寻苏尧的心思,只拼了命地将一腔心思全都付在了政事上,摄政王府削爵取缔,宁端叛亲王乱平息,改良吏治肃清官场,他一件一件地做,一天一天地等。一面好好地守着阿尧留给他的江山,一面一批批地派出人去悄悄地找她回来。

朝野内外除了那几个极亲近的人知道苏尧已经不在长宁,其余人只当娘娘身子极弱,缠绵病榻从不露面,生了小太子叶昱以后更是伤了元气,也未能再怀上一个龙裔。几年下来,群臣议论纷纷,只道皇室子嗣稀薄于江山无益,奏折一本本地递上来求请他另立新后,都被他打了回去,后来群臣也死了心思,退让一步,只求他广纳后宫,雨露均沾绵延子嗣,亦被他一笑而过压了下去。

变化出在苏尧走后的第三年。

那时候他已是相思成狂,到了不能自已的地步,无论白日里多累多乏,合上眼睛都是毫无倦意,只见从前琴瑟和鸣的画面一帧帧地闯进眼帘来,连着撑了几日,身体便垮了下来。明知道自己不能倒下,叶昱还小,他还要等着她回来,因此便夜夜买醉,将自己灌醉了便可烦恼皆忘,一梦不醒。

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个多嘴的宫人将他夜夜买醉的事情透露给了崔述。过了不几日,宿醉后的叶霖便在寝殿——那时他已经夜夜宿在凤梧殿,将其当做自己的寝殿了——的床上见到了一个女子。

叶霖先是以为自己在做梦,梦见他的阿尧终于回心转意,回到了他的身边,一把将那女子抱住,便敏感地推拒去了一旁。

九分相似的容貌,九分相似的声音,九分相似的衣着体态,甚至是近乎相同的气息。可叶霖一下子就发觉出来,这个人不是阿尧,无论多么相似,她也不是她。

那女子却还执迷,在他沉声叫她滚出去的时候来攀附上来,娇声埋怨他未将她认出来,口口声声地说自己便是阿尧。那时候叶霖是真的怒起来,殿内燃着的催/情香却一点一点地蚕食着他的理智。果然是心思缜密的崔述办事,不留一点余地。

他却将那攀附上来水蛇一样柔软的女子推倒在地,起身出了凤梧殿,直截了当地朝凤梧殿外挖出来的池子扎了下去。

刘内侍后来说,他这一辈子从未见过君王如他那般狼狈的样子,全身湿透的站在及腰深的荷花池子里,半凉的池水顺着他的额角低落下来,笑得凄凉。刘内侍说,那时候显然有些神志不清的陛下哆哆嗦嗦地说了一句从此以后再也无人敢将美人送上龙榻的话,他说,不是她,我都不要。

不是她,我都不要。

那时候他说着这样的话一天一天地等下去,哪知道这一等竟是十二年。

他阿耶常说他太像自己,这样不好,从前他深以为然,可直到那一刻,叶霖才终于明白,他和阿耶不一样,叶修可以娶别人,可他却无法寄身寄心于其他替代品。

后来不知怎的,坊间便传开了八卦,说当朝皇后娘娘善妒非常,又凶悍非常,有一日陛下临幸别的妃子,竟是被皇后娘娘生生逼迫地跳了池塘。

听到这“宫闱秘史”的时候,叶霖只是苦笑。她们都说阿尧善妒,哪里知道这女子心怀天下,甚至不在他的身旁。

不知道她那时候在苍茫大地的那一个角落逍遥自在地活着,听到那传闻的时候会不会莞尔一笑,他甚至异想天开寄希望于苏尧听此传闻能跑回来质问他。后来才知道,原来那时候,她已经不在这冰冷的人间……

苏尧听他这话着实有几分道理,可那人眼底的情绪太深沉,叫她生出几分错觉来,觉着这人是回忆起她所不知道的前世来。而直觉告诉她,那并不是什么温馨甜蜜的往事。

她当然知道这一生一世地度下来,免不了要心生嫌隙,有诸多不顺不快,也未曾天真到以为她同叶霖前世能和和美美地过下来,她们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事,否则这人在初见她的时候不会那样无措疯狂。

可叶霖不想说,她便知趣的不去问。

那边灯谜桥下的两个人已经拉拉扯扯地越走越远,苏尧好奇地想要跟上去,拽了叶霖便走,一路看下来,只觉得苏璎虽是极为抗拒,情绪却并没有那么糟糕,越看越像是打情骂俏,因此也放下心来,长舒了一口气。

叶霖也停下了脚步拉住她,柔声劝阻道:“你若是信我,便放下了心来,她们二人终究是佳偶天成,错不了的。”

苏尧这才想起他未卜先知的奇妙能力来,重活一世的人这样信誓旦旦地说,她便也放下心来,歪着头睥睨了他一眼,嗔道:“那我们呢,我们算什么?天作之合?”

那人眼神渐渐变得深沉起来,黑色的眸子里是莫名涌动的情绪,那人沉声“嗯”道:“是,我们是天作之合。”

既然上天叫我回来,那边一定会是,天作之合。

千秋节这一夜,苏尧和叶霖走遍了长宁城的大街小巷,繁华过后,苏尧已经十分疲倦,没走上几步便跌跌撞撞起来。叶霖拎了她几次也不见收效,终于叹了口气,摇摇头蹲下身将她揽在了背上,一步一步地朝他们的家——那金碧辉煌的皇宫走去。

彻夜不眠的烟火还在身后次第开放,叶霖绕开人群,背着这一生最珍爱的宝贝在空寂的路上慢慢地走着。人这一生最幸福的事情,大概就是,蓦然回首,那人还在灯火阑珊处默默等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