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眸，看向泪水涟涟的母亲，道：“娘，我在京城长大，过惯了浮华安逸的日子，便以为天下就是如此……直到我下了江南，到了孟县才知道……原来这天下，还有那么多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
张乾毫不畏惧地看着张大人，道：“百姓如临深渊，当权者徇私弄权，若为官者还要明哲保身，只怕大金危矣！”
张大人被张乾说得哑口无言，他拉下脸道：“才当了几日的官，便敢来教训为父了！？当真以为，我不敢将你们逐出家门！？”
张乾一咬牙，道：“我张家自前朝起，便跻身四大家族，祖先有云‘为国尽忠’才是我们的立身之本！若贪生怕死，门楣有辱，那我也不稀罕做张家人！”
“逆子！”张大人气得浑身发抖，抬手还要再打，邹夫人大惊，连忙抱住了他的胳膊，道：“老爷，不可啊！”
张乾眼眶泛红，声音也有些沙哑，道：“爹，方才所说，句句是孩儿的肺腑之言！若是您还是觉得孩儿大错特错，尽管罚来！”
“你！”张大人气结，但他看着眼前目光坚定，比自己高出半个头的张乾，竟有些下不去手了。
半晌，他颓然地垂下了手，冷声道：“罢了！你这个逆子，我与你多说无益！”
“来人，好好看着他！没有我的允许，不许他出府半步！”
话音落下，小厮们连忙围了过来。
张乾默默看了张大人一眼，道：“爹，我言尽于此，我张家何去何从，全凭您一念之间！”
说罢，他便转身走了。
张大人神色复杂地看着张乾的背影，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
林家别院。
顾青昀回来之时，已至午夜。
苏玉音喜欢院子里亮堂，所以，即便到了很晚，府中也是灯火通明。
顾青昀穿过抄手游廊，到了内院的卧房面前。
他在门口静静站了一会儿，才推门进去。
房中灯火如豆，苏玉音已经躺在了贵妃椅上。
她侧身靠着软枕，腰肢柔软，不堪一握。
顾青昀只看了一眼，便立即收起目光，关上了门。
苏玉音一听到声响，翻身而起。
“夫君，今日情况如何？”苏玉音揉了揉眼睛，道：“我都等了你一日了。”
她嗓音微软，带着关切之情。
顾青昀徐徐走到床榻边，撩袍坐下。
“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苏玉音挑眼看他，道：“坏消息。”
顾青昀笑笑，道：“如今国库空虚，军费堪忧……而我，领了筹措军费的差事。”
苏玉音微微一愣，忙道：“那好消息呢？”
顾青昀没说话，他静静看着苏玉音。
眼前的姑娘未施粉黛，但肌肤雪白，长发如墨，一双妙丽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看着自己。
顾青昀轻叹一声，他俯身下来，缓缓地抱住了她。
“好消息是……现在送你走，还来得及。”
第169章 夜会 她会不会怪他？
“回江南！？”
苏玉音抬头,诧异地看着顾青昀，满脸震惊。
顾青昀心中透着深深的无奈，但面上却不显露,只淡声道：“不错,如今北疆局势不明,京城风云四起,我公务繁多，无暇照顾你，我思来想去,还是送你回江南最好。”
苏玉音不解地看着他,“你专心忙你的公务便是,为何非得送我回江南？”
顾青昀沉声道：“玉音,我知道此事对你来说,太过突然,但如今，皇后一党虎视眈眈，我不想你同我一起涉险。”
京城是世家的地盘。
苏玉音留在这里，很有可能会落入对方手中，若是回到江南,按照顾青昀之前的部署,再加上苏家的势力,定然能护她周全。
苏玉音却不肯,她凝视他的面容，道：“可是，你不是说要筹措军费么？我有银子,有门路,说不定还能帮你的忙……”
顾青昀抬手,轻轻点了下她的额头，温声道：“军费可不是小数目！我不想你牵扯进来。”
苏玉音摇了摇头，道：“夫妻本是一体，你已经深陷其中，我怎么可能置身事外！？既然要筹钱，我可以帮你一起想办法，实在不行的话，我们还有些家底，可以先解燃眉之急！”
“只要筹够了银子，北疆之困便可迎刃而解，皇后和二皇子一党，自然也不敢为难你了，是不是？”
苏玉音眼神澄澈，好似两泓清泉，将顾青昀心中藏匿的焦虑，冲刷得干干净净。
顾青昀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沉声道：“你不是最宝贝银子么？为何愿意拿出来填补军需？”
苏玉音不假思索道：“银子是重要……可是，你也很重要啊！”
顾青昀面色微怔，他静静地看着苏玉音，眸色逐渐加深。
苏玉音见他不说话了，便小声问道：“你怎么了？我说得不对吗？唔——”
话音未落，顾青昀的吻，猝不及防地覆上了她的唇。
苏玉音惊讶地瞪大眼，不是在说正事么！？
然而，她的后颈、腰肢都已被顾青昀牢牢扣住，挣脱不得。
他闭着眼，纤长的睫毛就在眼前，高挺的鼻梁，轻轻蹭过她的面颊，苏玉音的脸“腾”地红透了。
苏玉音仿佛被夺走了思考的能力，不由自主闭了眼。
两人唇瓣相合，呼吸交织。
亲密的接触，让人不免心跳加速，苏玉音的手指，牢牢地抓住顾青昀身前衣襟。
顾青昀的吻，炽热却又隐忍，还带着浓浓的不舍。
就在苏玉音快要沉溺之时，忽然后颈一麻，便无力地倒在了顾青昀的怀里。
顾青昀垂眸，她已经被自己点了穴位，睡了过去。
顾青昀沉默地伸出手，轻轻抚开苏玉音面上的长发，深深看她。
半晌，顾青昀才将她放到了榻上。
然后，他便站起身来，拉开房门。
“来人。”
明珠和翠珍听见声音，立即迎了上来，“姑爷有何吩咐？”
“送玉音回江南。”
明珠与翠珍一听，顿时瞪大了眼，翠珍问道：“姑爷，何时？”
顾青昀背对着光，看不清表情，声音却异常坚定，“即刻动身。”
-
顾青昀一夜没睡。
他立在城楼之上，一言不发地看着马车消失在黎明前的夜色中。
长风猎猎，吹起他的衣摆。
顾青昀神色微黯……也不知她会不会怪他。
但只要她能平平安安，他便心满意足了。
“承之。”
熟悉的呼唤声响起，顾青昀敛了神色。
他回头一看，竟是三皇子来了。
三皇子披风曳地，走得风风火火，直到走近了，顾青昀才闻到他身上的酒气。
顾青昀低声问道：“殿下怎么来了？”
三皇子开门见山道：“我在旁边酒楼与人小聚，听半斤说，你也在附近，便过来看看……将弟妹送走了？”
顾青昀淡淡“嗯”了一声。
三皇子沉吟片刻，道：“送走也好……京城不比江南，乃一切是非的漩涡。”说罢，他瞧了顾青昀一眼，道：“你也莫要难受，此事若顺利过去，再将她接回来也不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