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轩帝也觉得坐久了有些累,便点了点头,道:“好,起驾慈宁宫。”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龙辇便到了慈宁宫。
太后礼佛多年,慈宁宫便总是弥漫着一股淡淡的檀香。
靖轩帝坐进殿中,便觉得心情也安定了不少。
太后方才从佛堂回来,手中还拿着串珠,她淡淡瞥了靖轩帝一眼,便道:“官家可是有烦心事?”
靖轩帝轻叹一声,道:“什么都瞒不过母后的眼睛。”
于是,靖轩帝便将科举之事,原原本本同太后说了一遍。
太后手中佛珠微转,淡淡道:“后宫不得干政,哀家也不便多说什么……但有一件家事,哀家想问问官家是否清楚。”
靖轩帝想了想,道:“母后是想说亲蚕节一事?儿臣听说皇后身体不适,那亲蚕节出了些纰漏,母后不是已经罚她闭门思过了么?”
太后笑了笑,道:“看来官家还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惜静——”
惜静嬷嬷先是屏退左右,然后便端出了一个托盘,托盘之上,放着几片干枯的桑叶,颜色却有些发乌。
靖轩帝眸色顿了顿,问:“这是?”
太后道:“这是毒桑叶。”
“毒桑叶?”靖轩帝面色微变,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毒桑叶,是皇后亲自备下的,她想借蚕王食桑暴毙一事,打压娴妃和太子妃。”太后的声音沉沉,“却被太子妃识破了。”
靖轩帝一听,怒道:“这个毒妇,她怎么敢?”
“怎么敢?问得好。”太后语气悠悠,“薛氏敢这么做,不是官家给她的底气么?”
靖轩帝面色微顿,暂时敛了些怒气,道:“如此大的事,母后怎么不早些告诉朕?”
“哀家告诉官家此事,并不是想责怪官家,而是想让官家警醒些,有些人,即便给予太多,也是欲壑难填,贪心不足。”
“况且,事情已经处理,何时告诉官家,不都是一样么?经此一事,可见娴妃与太子妃是安守本分之人,若换了其他人,恐怕早就告到官家跟前了。”
靖轩帝沉默了一会儿,道:“母后说得是……可这薛家既掌了不少官员,又有南方的兵权,眼下实在是……”
太后却摆了摆手,道:“若论起为难来,每朝每代的皇帝,皆有为难之事,官家不必同哀家说这些,即便要顾全大局,也该有原则有底线,若毫无分寸,只会一步退,步步退。薛家若逼到了眼前,官家的大局,反而会被小局所困。”
靖轩帝沉思片刻,道:“母后教训得是,既然薛氏失德,这后宫之事,就暂时交给娴妃罢。”
太后淡淡笑了下,“哀家看太子妃也是个机灵的,不若让她帮着娴妃,一同打理后宫庶务,也能快些熟悉起后宫来。”
靖轩帝颔首,“就按母后的意思办。”
太后轻轻“嗯”了一声,道:“哀家乏了,你回罢。”
靖轩帝站起身来,俯身一拜,遂出了慈宁宫。
靖轩帝出来之后,没有坐龙辇,还是若有所思地走着。
李延寿跟在他身旁,不住地打量他的神色。
靖轩帝眸色渐深,一转头,便对李延寿道:“传旨下去,让太子监督礼部,办好科举之事。”
第43章 东宫之乱
礼部尚书府。
温喻于案前正襟危坐, 但脸色却沉得比锅底还黑。
他的师爷怀抱一捆名录,面上满是焦急,道:“大人, 眼下官家派了太子殿下来监察科举之事,太子殿下又坚持要在会试之中,把举人和保举生放到一起竞争排名,如此一来,我们如何向那些保举生的亲长们交待啊!?”
温喻没说话。
一旁的小吏也有些担忧,道:“大人,不若咱们先把银子退回去?”
温喻闻声变色, “胡说什么!?哪儿来的银子!”
小吏连忙欠身告罪,道:“大人恕罪, 是小人失言了……”
从会试入殿试,一共是五十个名额, 按照以往的处置方式, 至少有二十五个会分给保举生。
但至于分给哪二十五个保举生,就看谁给温喻的好处多了。
师爷道:“就算把那些东西退回去, 只怕也堵不住那些老臣的嘴,他们要的不是东西,而是孩子的前程!万一引起他们的不满,将此事闹到官家面前, 只怕会牵扯出我们……”
小吏皱了眉,“那眼下该怎么办?听闻自从太子殿下接管吏部,便弄得鸡飞狗跳, 人心惶惶, 莫不是他打算对我们礼部开刀了?”
此言一出,温喻眸色微眯, 适时开口:“所以,不能让太子对我们开刀。”
小吏和师爷同时看向温喻,“大人的意思是?”
温喻冷声道:“太子从前不理政务,行事温吞,是大婚之后才重新上朝,如今有常平侯府做后盾,便想杀鸡儆猴,在朝堂上搏一席之地……他既然要对礼部动手,就别怪老夫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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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朝会上的议事接近尾声之时,靖轩帝问道:“诸位爱卿,若没有其他事,那今日便到此为止罢。”
众人抱着笏板散去。
赵霄誉行至石阶之下,却见温喻冲他点头,“参见大殿下。”
赵霄誉看了他一眼,道:“温大人怎么还没走?”
温喻叹了口气,道:“大殿下有所不知,方才在朝堂之上,微臣有一事本想凑明官家,可又觉得不妥,如今如鲠在喉,实在难受。”
赵霄誉笑了下,道:“温大人指的是科举之事?”
温喻颔首,道:“大皇子明察秋毫,微臣佩服。”
赵霄誉道:“温大人不必如此客气,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大殿下英明!”温喻略一欠身,姿态更显谦卑,道:“太子殿下受命监察科举一事,如今会试在即,殿下却非要更改原定的录取章程,要将保举生与举人们放到一起比较,从高到低取人……大殿下也知道,但凡有保举资格的,可都是国之重臣,大靖肱骨,本应享有优待,若如此行事,不但罔顾元祖之命,又会伤了一帮老臣的心……”
赵霄誉眸色悠悠地看着温喻,道:“既然温大人觉得此事不可行,为何不上奏父皇呢?”
温喻道:“上次在御书房,大殿下也看见了,官家虽然说容后思量,可转身便将管辖礼部的机会给了太子殿下,微臣若是再对官家进言,只怕会徒惹官家厌恶……说句不恰当的话,太子殿下曾经不理政务,如今才来涉政,诸事不熟才会如此指挥。”
温喻说着,又不住地打量赵霄誉的神色,道:“太子不像大殿下,一直精明强干,为官家分忧,若是此事交给大殿下,必然不会弃那些老臣于不顾,更不会将礼部置于不义之地……您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