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姨敛了敛神色,轻声道:“少夫人说得对,只是不知这些事,公子自己能不能放下……毕竟,二姑娘、老太爷和大爷,都是他最亲近的人……这过去的事,按照公子的性子,定然是不会告诉少夫人的,但若少夫人知道一些,便能多懂公子一些……也许,他就不会那么孤单了。”
宁晚晴微微一怔。
宁晚晴与赵霄恒相处之时,他说起话来常常玩世不恭,即便笑着,唇角也挂着一丝凉薄,仿佛这笑不是从心底发出来的,只是一张面具而已。
原来这面具遮掩的,是不为人知的伤痛,还有孤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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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晚晴沐浴过后,批上寝衣便出了湢室。
秀姨送来一套浅紫色衣裙,她有些歉意地笑着,道:“老奴不知道少夫人今日要来,找来找去,也没有找到合适少夫人的衣裙,这套是二姑娘曾经留在家中的,少夫人可否将就一二?”
宁晚晴不在意地笑笑,“无妨。”
宁晚晴换好了衣裙,便拿了条布巾,在镜子前坐下,轻轻擦起了长发。
夜风微拂,送来一阵清越的琴声,这琴声悠扬舒缓,却又带着沉沉的诉说感,引人入胜。
秀姨笑道:“公子好久没抚琴了,定是今日带了少夫人回来,心中欢喜,才重新弹了起来。”
宁晚晴一笑,“原来他还会抚琴?”
秀姨面露自豪,道:“是啊,公子琴艺是三爷教的,三爷在中探花之前,便已经名扬天下了,靠得便是出神入化的琴艺,他还曾在太后的寿宴上献过曲。所谓名师出高徒,所以公子的琴艺也是不俗。”
月光温柔如水,静静铺满了整个院落。
粉白的梨树下,赵霄恒一袭白衣,端然而坐。
骨节分明的手指,从容不迫地拨弄琴弦,悦耳的琴声便如流水一般,汩汩而出。
他视线里装着夜色,淡漠静然,所有的情绪都埋在了这琴声里。
忽然,视线里闯入一个浅紫色的秀丽身影,琴音便微微一顿,停了下来。
宁晚晴自长廊而下,笑道:“殿下怎么不弹了?”
宁晚晴刚刚擦完长发,并未挽髻,而是任由瀑布般的长发披散在肩头,乌黑的发色,衬得小脸更加精致,眸中月色明明,笑起来时,眼波微荡,霎时好看。
赵霄恒一言不发地看着她,宁晚晴忽然想起了什么,便道:“秀姨说,府中没有适合的我衣裳,便找来了母妃的衣裙让我先穿着,你若介意,我便去换别的。”
赵霄恒收回目光,手指重新放回到琴弦上,淡淡道:“不必了。”
顿了顿,他又道:“很适合你。”
宁晚晴莞尔一笑,走到一旁的秋千前,缓缓坐了下去。
足间轻点,浅紫色的裙摆,便随着秋千微微摆荡起来。
夜风郎朗而来,梨树发出簌簌微响,若干粉白的花瓣,悠然飘落,在空中飞旋起舞,宁晚晴沉浸在这场唯美的花瓣雨里,唇角上扬,轻轻闭眼。
赵霄恒凝视着她,指尖琴声再起,袅袅沁人心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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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之后。
春寒料峭,城西的一处四合院里,书生王善立在门口,冷得直搓手,问:“曾兄,今日城东街头当真有人讲学么?”
曾子言套上外衣,又仔细地将书册收进招文袋中,道:“我也不确定。”
王善愣了愣,道:“如今会试在即,每一日都十分珍贵,不确定你还要去?”
曾子言道:“我既然答应了别人,自然要信守诺言。”
王善蹙眉道:“那位贵公子,既然与你非亲非故,为何会告诉你这些?况且,寻常的先生都是收了银子才授课,怎么会来街头开讲呢?”
曾子言默默将帽子带上,道:“谁说没有?多年前,京城便有位大儒开坛授业,造福了不少学子,就连我的先生都获益匪浅。”
“这个我也听说过。”王善悠悠道:“可那毕竟过去许多年了,咱们哪有那么好的运气?”
曾子言备好了一切,道:“不过半日而已,若是当真没人开讲,我就回来……那便算是我信错了人。”
曾子言说罢,便背上自己的招文袋出了门,王善想了想,连忙拿上自己的招文袋追了上去,“等等我!”
曾子言和王善穿过清晨的雾气,沿着长街向城东而去,两人都来自偏院的小城,住不起客栈,便与几位考生一起,合租了一间简陋的院子,两日之前,曾子言便同他们说了城东开讲一事,但是其他人都不相信,唯有王善陪他一同出了门。
两人在路边花三文钱买了饼,便一边走一边吃了起来。
待他们到了城东,雾气便逐渐散去,街上的行人,也多了起来。
曾子言和王善沿着万姝阁门前大街,从头走到尾,只见长街上人潮涌动,小贩的叫卖声,路人的谈话声,声声入耳,热闹非凡,与往日并没有什么两样。
王善个子高,站在街上,奋力踮起脚,往两头都看了看,道:“曾兄,这不过就是一条普通的长街,也没有先生开讲啊……你会不会被骗了?”
曾子言抿了抿唇,道:“再找找看。”
王善知道曾子言是个较真之人,便也没有再劝,便陪着他继续向前走,两人走到了长街拐角处,人也逐渐稀少起来,就连面摊上都空空如也。
王善走了一路,早就有些饿了,便道:“曾兄,依我看,兴许那先生不会来了,不若咱们吃点东西,早些回去罢?”
曾子言没说话。
他总觉得那位公子不会骗自己,但他们已经找了一刻钟,还没有找到开讲的先生。
王善见曾子言不答话,便自顾自地走到了面摊前,道:“老板,来一碗阳春面!”
老板乐呵呵地应了一声,道:“好嘞!两位公子也是来听讲学的么?这么快就散场了吗?”
曾子言连忙上前问道:“老板,今日当真有人讲学么?”
老板笑着点了点头,道:“天一亮就开始啦,讲坛本来设在街头,但因为人越聚越多,便改到隔壁的茶馆啦,若不是要看摊,我都想去凑凑热闹了……”
曾子言听罢,连忙向老板道谢,转身便跑了。
王善才掏出铜板,见他跑了,便只得追上,还不忘回头对老板道:“我等会儿来吃!”
两人急匆匆地赶到了茶馆,却见里面已经座无虚席,便只得找了个角落站着。
台上立着一位年过半百的老先生,一袭青灰色长衫,看起来仙风道骨,正在口若悬河地讲课,茶馆里大多都是书生,还有不少慕名而来的平头百姓,这课讲得虽然是时政,可老先生讲得却通俗易懂,让众人都听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