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女官端来一个精美的木匣,木匣之中,摆着一条尚好的纯白丝绸,她跪在地上,将木匣举过头顶,皇后便将这丝绸,小心地摆放在了祭台之上。
到了此刻,礼乐变得更加激昂,薛皇后暂且退到一旁,女官上前两步,奉上血食、贡品等,薛皇后再出,亲自酌酒一杯,第一杯敬嫘祖牌位,第二杯需饮上一口,算作招待神明,一饮而尽,而后,女官奉上猪牛羊的胙肉,薛皇后便再倒上了第三杯酒,待第三杯酒下肚,薛皇后领着众人再拜一次,这祭礼便算是完成了。
西郊桑园风大,祭礼又十分繁琐,不少人都冷得瑟瑟发抖,还有贵女不明章程,出错了好几次。
但宁晚晴早早便做了功课,一步一步跟着薛皇后坐下来,竟是一点差池也无,连一贯严格的元姑姑,都向她投去了赞赏的目光。
祭礼过后,便是采桑的环节了。
按照规矩,皇后需带领众人采桑,但薛皇后以身子不适为由,便早早入了营帐,将此事交给了娴妃。
娴妃转过身来,对众人微微一笑,道:“诸位,今日风和日丽,恰是采桑的好天气,蚕王的喂桑礼,便仰仗各位了。”
众人齐声应是。
慕雨跟在宁晚晴身后,忍不住问道:“什么是‘蚕王’的喂桑礼?”
宁晚晴低声答道:“司农寺会选出一批品相上佳的蚕,称为‘蚕王’,众人采摘完桑叶,也需要将桑叶交给礼部,再由礼部选出几片,在祭台上喂给蚕王,以表我们对嫘祖的敬畏之心,对春蚕制丝的感激之情。”
慕雨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如此,多谢姑娘解惑。”
话音落下,女官便呈上了银钩,娴妃手持银钩,来到一棵桑树前,抬手采下了几片桑叶。
然后,她将桑叶放到了女官的托盘里,便算是开启了“采桑”之礼。
接下来,娴妃退到一旁,一众后妃、公主与命妇等人,便开始采桑。
“皇嫂,那边的树长得好,我们去那边罢!”赵蓁已经忘记了之前的腰酸背痛,兴高采烈地拉着宁晚晴,往桑树林里走去。
桑树虽然发了新叶,但眼下长成的并不算太多,赵蓁和宁晚晴找了好一会儿,才找到了一棵相对茂盛的桑树。
赵蓁用钩子勾住桑叶的叶茎,正要往下拔,却听到一声呵斥,“七公主且慢!”
赵蓁和宁晚晴一回头,是五公主赵矜和薛颜芝来了。
方才说话的,是赵矜的贴身宫女,紫兰。
赵蓁疑惑地看着赵矜,问道:“怎么了?”
赵矜和薛颜芝走到了桑树下,她悠悠笑道:“皇妹,这棵树我看中了,你还是去寻别的罢。”
赵蓁一听,顿时不乐意了,道:“五皇姐,这棵树明明是我们先找到的,凭什么要让给你?”
赵矜轻轻笑了起来,“就凭我是你五皇姐、嫡出的公主!”
赵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伸手一拉宁晚晴,道:“那皇嫂还是太子妃呢,怎么没见你礼让?”
赵矜唇角勾了下,道:“皇兄一向温和大度,皇嫂想必也是如此,应该不会同我这个做皇妹的计较罢?”
宁晚晴道:“本宫是可以不计较,那五公主又何必同七公主计较呢?况且这棵桑树之上,叶片何止千百,五公主若当真喜欢,可以同我们一起采摘。”
赵矜面色变了变,“笑话,我乃是嫡出的公主,岂能与她一个庶出的公主共用一颗桑树?那岂不是自降身份!?”
赵蓁气结,声音不免提高了几分,“五皇姐,你不要欺人太甚!”
争执的声音很快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不少妃嫔和命妇们,都自然而然地围了过来。
赵矜见人多了起来,态度便更加高傲,道:“这亲蚕礼本来就是我母后主办的,不过是想给娴妃娘娘一个见世面的机会,这才让她带着众人采桑,怎么,你们这就蹬鼻子上脸,忘了自己的身份了?”
薛颜芝一贯是赵矜的跟班,便附和道:“七公主,长幼有序,尊卑有别,不过是一棵桑树而已,你怎的如此小气?五公主身份尊贵,她既然看上了这棵桑树,你就该让出来,难不成你要因为几片桑叶,而得罪嫡公主?”
话音落下,宁晚晴忽然笑了。
众人不解地看着她,而薛颜芝和赵矜也对视了一眼,满脸疑惑。
赵矜问道:“你笑什么?”
宁晚晴微微挑了下眉,语气颇为不屑,“嫡公主……很了不起么?”
此言一出,众人都愣住了,嫡公主的身份,可是仅次于太后、皇后和太子妃的,谁敢说不尊贵?
赵矜面露不悦,“皇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宁晚晴冷声道:“五公主,你这嫡出的身份,既不是救世济民挣来的,又不是上阵杀敌搏来的,不过是因为投了个好胎,成了皇后娘娘的女儿,有什么可骄傲的?”
话音落下,在场众人都变了脸色,赵矜更是面色愠怒,“你、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诋毁本公主?”
“本宫说的不过是事实而已。”宁晚晴从容不迫道:“嫡公主的身份是父皇和母后给的,你便该好好珍惜,需谨言慎行,为天下表率!为了一时意气之争,便要以嫡出身份压人,就不觉得幼稚可笑么?”
赵矜气得胸口起伏,怒道:“我是嫡公主,天生便是高人一等,你、你就算是太子妃,也不能对我无礼!”
宁晚晴笑笑,她目光一扫众人,道:“不错,你是嫡公主。今日在场的所有人,出身各有高低,境遇自有不同。若出身高贵,受万民奉养,就得心怀敬畏,反哺百姓,共谋福祉;若是出身不幸,也不用自暴自弃,该奋勇向前,努力挣扎出一番景象来。出身不过是一个人的起点,却不是终点,五公主,你小心站得越高,摔得越重,合该学会自省才是。”
这一番话说得赵矜面红耳赤,她气得一跺脚,便扔掉了手中的铜钩,转身就走。
薛颜芝见众人都看着自己,便也十分尴尬,只得灰溜溜地跟着赵矜走了。
赵蓁见赵矜和薛颜芝走了,顿时笑逐颜开,“皇嫂,我们继续采桑吧!?”
宁晚晴含笑点头,“好。”
众人看完了热闹,便大多散开了,可还有几位命妇走了过来,为首的一位身着紫色衣裙,她看着约莫三十多岁,眉宇之间,颇有一股英姿飒爽的气韵。
“臣妇柳氏,参见太子妃。”
宁晚晴连忙伸手扶起她,“夫人不必多礼,还未请教?”
柳氏灿然一笑,道:“外子乃是刑部尚书张沉,太子妃方才的一席话,实在深得我心,臣妇斗胆,想随侍太子妃和七公主身侧,一同采桑,不知太子妃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