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霄恒咳嗽了声,道:“没什么。”
宁晚晴也没在意,继续道:“只是,臣女有一点不太明白。”
赵霄恒温言道:“二姑娘请讲。”
“那廖姑姑是丽妃的爪牙,不但勾结了我府上的王妈妈,还涉及唆使歌姬莺娘诬陷太子殿下,不知殿下找到那歌姬了没有?”
赵霄恒微微颔首,“二姑娘提醒过后,孤便派人去了廖姑姑的宅子,歌姬果然被囚禁在那里,要拿人易如反掌。”
“既然如此,今夜殿下为何不把廖姑姑和歌姬的事先说出来?如今等着他们查,岂不是又兜了一个圈子么?”
赵霄恒淡声道:“因为,人总是相信那些自己愿意相信的事。即便是真相,若不是以对方意料中的方式出现,只怕真的,也变成了假的。”
宁晚晴看了赵霄恒一眼,他面上已经收起了那似有若无的笑意,眉眼蒙上一层寒冷的霜,又略微深了几分。
两人一路走到宫门口,常平侯府的马车也已经到了。
宁晚晴回过头,道:“殿下留步吧。”
赵霄恒笑了笑,“二姑娘慢走,今日之事,不必担心,孤自有安排。”
宁晚晴微微颔首,遂转身上了马车。
车轴缓缓转动,马车慢慢离去,逐渐消失在夜色里。
赵霄恒目送马车离去。
于书走上前来,道:“殿下,冬夜寒凉,不若早些回宫罢。”
赵霄恒转过身,沉声道:“明日找个时机,将之前搜寻到的证据和证人,移交给大理寺黄大人。”
于书点头应声:“是。”
赵霄恒“嗯”了一声,又问:“冷宫里的人,已经安排好了么?”
于书道:“殿下放心,一切已安排妥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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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书斋内,靖轩帝坐于主位之上,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静静在宁颂面上逡巡。
宁颂立在正中,不卑不亢,岿然不动。
半晌过后,靖轩帝才牵了牵嘴角,道:“此刻也没有外人,就不必拘礼了,坐下说话罢。”
宁颂沉声应是,遂找了一处不远不近的地方坐下。
“如今西域局势如何?”靖轩帝悠悠问道。
宁颂道:“禀官家,虽然我们与西峡时有摩擦,但总体尚算平稳。”
靖轩帝点了下头,他端起一盏茶,道:“这是新贡的雨前龙井,尝尝。”
宁颂闻言,也端起了茶盏,轻抿一口。
靖轩帝问:“这茶怎么样?”
宁颂实话实说,“回禀官家,末将行军在外,都是有什么喝什么,对品茶实则一窍不通,再好的茶放在末将面前,只怕也是暴殄天物了。”
靖轩帝放下茶盏,轻轻笑了起来,“这些年来,你们父子驻守西域,实在是辛苦了。不少与你同龄的世家子弟,整日饮酒作乐,妻妾成群,而你连茶都无暇品鉴,膝下又无一儿半女,是在叫朕心疼。”
“你父亲戎马半生,依然宝刀未老,尚能坐镇一方,朕不忍心你再像他一般,常年与家人分离,这次既然回了京,不若就留下来罢。”
宁颂微微一愣,“这……”
宁颂心中明白,不带兵的将军,犹如被折断翅膀的鹰,再也不可能展翅高飞。
靖轩帝瞧他一眼,道:“不愿意?”
宁颂沉吟片刻,回应道:“若是官家的命令,末将不敢不从……只是……”
“只是什么?”
靖轩帝紧紧盯着他的神色,目光陡然锐利起来。
宁颂道:“末将沙场征战多年,所学所思,都是如何打败敌人,护佑我大靖疆土与百姓。若是回到京城,末将担心自己朝政不通,就算想为官家尽忠,也有心无力。”
宁颂说完,吟书斋内安静了一瞬,落针可闻。
宁颂只觉头顶有一股强大的力量,似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片刻之后,靖轩帝才缓缓开口——“朕不过说笑而已,你乃常平侯嫡子,又是西凛军的将领,若是将你调回京城,西域可怎么办?”
宁颂心中略微松了口气,也垂眸笑笑,“末将愚钝,只知道官家说什么,便听什么。”
靖轩帝赞许地点点头,道:“你们父子的忠心,朕一直放在心上,但总有些人眼红,见不得你们好。”
宁颂听出靖轩帝话里有话,但顺着他的话问:“官家的意思是?”
靖轩帝道:“恒儿和宁二姑娘的婚事,本是多年前就定下来的,但婚期将近,总有人来朕面前搬弄是非,说‘常平侯府与东宫联姻,便等于将西凛军的兵权交给了太子,再加之太子母族的北骁军,岂不是掌握了六成兵权?’”
说罢,靖轩帝话锋一转,看向宁颂:“你觉得呢?”
宁颂心中紧了紧,靖轩帝单独留他下来,果然是为了敲打常平侯府。
宁颂沉思片刻,道:“依末将看,说这话的人,当真是大逆不道。”
靖轩帝饶有兴趣地看着他,“哦,此话怎讲?”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宁颂姿态恭谨,沉声答道:“大靖的兵马,无论是受谁管辖,都不打紧,只因天下兵权,都是属于官家的!我等不过是受命领兵,何谈权利?说这话的人分明是存了挑拨离间的心思,依末将愚见,说不定他才是弄权之人。”
靖轩帝安静地注视着宁颂,笑了笑,“你父亲教子有方,如今你不但能带兵打仗,还识大体,懂忠义,不错。”
宁颂连忙拜倒,“官家谬赞。”
靖轩帝面色松动了几分,道:“朕乏了,你也早些回去罢,李延寿——”
李延寿立即应声,“小人在。”
“让内侍省准备一份上好的雨前龙井,让宁颂带回去。”靖轩帝语气温和地对宁颂道:“你难得回京,这上贡的好东西,不会少了常平侯府的。”
宁颂低头拱手,“多谢官家。”
宁颂谢了恩出来,李延寿便已经将雨前龙井送了过来。
“宁将军拿好了,这可是江南进贡的新茶,除了太后的慈宁殿和皇后娘娘的坤宁殿,便只有常平侯府,得了这份恩赏。”
宁颂接过了装茶的盒子,道:“有劳李公公了。”
李延寿笑笑,“宁将军莫要客气,日后宁二姑娘入主东宫,只怕还要请二姑娘多多照顾呢。”
出了吟书斋,无论是偏殿还是正殿的宾客,都已经散了。
今夜发生在后宫的事,并没有多少人知道,但三日之后,到底会是什么光景呢?
宁颂心情复杂,步子踩在石板路上,深一脚浅一脚的,多少有些忐忑。
“姐夫。”
宁颂抬起头,只见黄钧还等在外面。
宁颂:“怎么还没走?”
黄钧回应道:“我方才去了偏殿,长姐还在那里等着姐夫,见她有些担心,我便回来等姐夫了,你没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