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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雨(9)

“小伙子,心态好一些。他们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对自己的病是没什么感觉的,倒是你们这些亲友,心理压力太大,有空可以来做做辅导,我们也有针对你们的课程。”

孙鹏点点头,闷声说了句谢谢。

“这样的话,我们先带他去教室吧,今天先感受一下。一个小时后来接人。”

大教室里一共有十几个自闭症患者,小到只有五六岁,大到比孙飞看上去还成熟一些,也不知道具体年纪。

陈岩看见,几名志愿者正在教他们用绳子穿铁环。

就这样一个简单的动作,有的人在反复认真地尝试,有的人直接把铁环套在手指上玩。志愿者帮他拿下去,教他用绳子穿一遍,他又套到手指上,志愿者又帮他拿下来,就这样循环往复,像个游戏。

来到陌生环境,孙飞有点怕,抓着孙鹏的衣角。

一名大学生志愿者温柔耐心地和他说了一会儿话,他情绪稍微放松下来。

虽然没有和志愿者交流,但是手松开了,眼睛愿意看人了,不再盯地面。

孙鹏陪着他坐了会儿,走出教室。他竟然没有闹。

又在门外看了会,确定孙飞没事,他才放心离开。

陈岩和张医师在走廊里闲聊,看见他走过来。

陈岩和张医师告别,他们一起下楼。

“麻烦你了。”孙鹏道谢时语气平平淡淡,但陈岩感受到了他的真挚。

几次接触下来,他显然是个不善言辞的人。

话不多,但开口时从不拐弯抹角,不像在社会上打过滚的人那样油腔滑调。

那天她在会场下楼时遇到他,其实早已没了好管闲事的情绪。

她已伸援手,他既不领情,那她权当没这回事了。

既不是亲戚朋友,也不是工作伙伴,碰巧遇见了,敷衍地点个头,打个招呼,到位了。

与他擦身而过后,她继续往下走。

脑子里全是楼上那母女两的泪脸。

“陈记者……”

她停下脚步回头。

孙鹏站在上方,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他问,这个星期还能不能报名。

陈岩当时看看他,淡淡回了一句,“你这个周六之前找我,我帮你联系。如果突然出差,提前告诉我。”

他点头,说了个“好”。

走了。

周五晚上,电话如约而至,约好今天在特教中心会面。

不套近乎、不装熟络、没有有求于人的卑微,反而有着一份恰到好处的距离,他的行为处事,让陈岩觉得安全而舒适,让她可以主动地伸手,没有任何压力。

“你怎么来的?”出了特教中心,孙鹏问。

“坐公交。”

“我给钱你打车吧。”

陈岩摇头,“我今天没什么事了,我家到这里是29路底站,很方便。”

他看她一眼,没有坚持,“那走吧,我送你到站台。”

特教中心位置偏僻,周围是一片还未开发的荒地,路边野草丛深,无规划地种着不少树木,绿树成荫。

这个周末难得没有下雨,但也不是大太阳天,很闷,离开空调房一会儿,他们都出了汗。

门口有个小超市,孙鹏让陈岩等下,他进去买来两瓶水和一包烟。

他递一瓶给她,自己打开一瓶,仰头灌了两口,把瓶子夹在胳膊和身体间,腾出手点烟。

在特教中心里他就一直憋着烟瘾,此时烟过喉,终于舒坦一些。

带孙飞来之前,他就开始紧张。

这是个好机会,他生怕孙飞表现得不好被拒绝,或是有什么问题从中阻碍。

他们并肩朝公交站台走。

陈岩:“孙飞他平时都喜欢看一些什么类型的书?”

刚刚在诊室里,张医师问孙飞有什么爱好,孙鹏说是看书。

陈岩想起那个下着小雨的中午,她第一次看到他们兄弟俩,孙飞看书看得入迷,在亭子里发出哼唧哼唧的笑声。

这也算是人与人之间的一种,莫名其妙的缘分吧。

“历史,军事,很多他都看的来。”

“那他上过学?”不然怎么会识字。

“没有,发现他喜欢认字,大家都会教一点。”

陈岩侧过脸看看他,他看着前路。

“我家里有一些旧书,现在都不看,下次带给他”。

“不用麻烦了。”

“没关系的。”

“那先谢谢了。”

陈岩摇摇头,扭瓶盖喝水。

她把水送到嘴边时,弯起的胳膊肘支入了孙鹏的视野。

他下意识垂眸。

陈岩今天穿着一件丝质的米色衬衫,袖口松松地推在肘处,看上去干练却也不失温柔。她的脸、脖颈和露出的手臂都很白皙,手腕上带着一根细细的银色链子,阳光下微光闪闪。

除了第一次在车上睡着时她穿得那件广告衫,陈岩之前穿过什么衣服,孙鹏一概没印象,只隐约记得色彩都很素雅,式样都很简洁。

她身上有一种他所不常见的都市女白领气质,自然大方,还有一种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冷傲。

不等她一口喝完,孙鹏移开目光,轻轻吸了口烟。

站台就在对面的马路边,旁边栽着一棵瘦弱的绿树,枝叶在风中闪动。

他们过马路。

站台下,陈岩和孙鹏隔着一段距离站着,被有气无力的太阳温温照着,两个人都感到闷热。

陈岩看看表,“还有半小时,你等下干什么?”

孙鹏说:“在周围转转吧。”

他默了一下,看看陈岩,“今天耽误你时间了。”

“没事,周六我都休息。”陈岩问,“你也休息?”

孙鹏吸了口烟,“我没固定休息,听差办事的。”

“你跟着周总跑?”

他抬眼看看她,“算是吧。”

周思鸿聘他当专职司机有几个月了。

很多时候周思鸿用不到他,公司这边缺人手了,孙鹏也会去搭下手。就像那次张永生托他送陈岩回电视台。

按道理他们不好指派他,但他无所谓,能帮就会帮一下。

车来了。

破旧的城郊公交吱吱呀呀响。这是第二站,上面已坐着几名乘客。陈岩投币上车,在窗口朝着孙鹏抬了下手,道别。

他的眉眼在眼光下微微皱着,朝她抬了下夹着烟的手。

车缓缓起步。

她看见他另一只手手□□裤袋,深深吸了一口烟后扔掉烟蒂,慢慢往反向走去。

陈岩从窗外收回目光,喝了一口水,开始玩手机。

回家前陈岩去超市买了一些家里快用完的日用品。到家正好是饭点。

饭桌上,陈母和两个老人都很安静。往常两位老人最爱吃饭时说些家长里短,这顿饭却异常沉默。

吃到一半,陈岩外婆突然叹气,忧心忡忡地放了筷子。

陈岩看了看三人脸色,放下了筷子:“发生什么事了?”

她外婆和她外公对看一眼,外公也放下筷子,吞咽了下口水。

“你舅舅家的房子到手了,现在没钱装修,小杨天天在家跟他闹,说要离婚。你舅舅下午来急得想要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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