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阵雨(81)

马军看看他,脸上恢复嬉皮神色,“随便聊聊呗,还怕我把她拐了。”

说着他拿过来一个空杯子,又倒了一杯酒,伸手和陈岩碰杯。

谁知碰杯的时候,他指尖的烟头不小心蹭到了陈岩手指,星火亮了一瞬,几片烟灰坠落,吓得他赶紧收回手。

陈岩没有什么大反应,条件反射地缩了下手腕,孙鹏帮她接过杯子。

无心的马军很不好意思,赶紧一连串的赔不是。

“没事……”陈岩笑着摇摇头,重新端起桌上的杯子,“来,马军,敬你一杯。”

马军愣了下,端起杯子弓着身,“真不好意思啊弟妹,我这个手就是贱。这样,你喝一杯,我罚三杯。”

说完,他果真一口气连干了三杯。

散场后,送陈岩回家的路上,孙鹏骑车绕到了一家小药店门口。

车停下了她依旧抱着他的腰。

他拍拍她的手,侧头说,“下来,去给你买个药膏。”

当马军的面孙鹏不好表现什么,后来唱歌的时候他仔细看了下,她被烫到的那一处已经红了,起了个小泡。

“不用,就一点。”

“买个药擦一下就不疼了,晚上好睡。”

很多时候,她都犟不过他。谁能犟得过一个真心为你好的人?

他们下车,进药店买了支烫伤膏出来,继续往回骑。到了楼下,陈岩摘下头盔,理了理头发,看着他。

她有话要说。

他看出来了,熄掉火,支起车,也摘下了头盔。

“我后天可能要去一趟苏州。”她说。

“出差?”

“嗯。”

“去几天?”

“一个星期左右。”

“票打好了吗,我去火车站送你。”

“不用了……”

陈岩忽然弯了下嘴角,目光里带着一些刻意的洒脱,“我想,这正好是一个契机。”

“什么契机?”他目光冷静。

“让我们都静一下,做一些决定。”

话音刚落,他们就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一阵风刮过来,彻骨的寒。

孙鹏看她一眼,从怀里掏出一支烟,偏着头在风里点起来。

烟雾飞出来,夜的阴影下,他的侧脸轮廓分明。

“好。”过了很久,他从嘴里拿下烟,看着她,“你说什么都好。”

她把他的话一个字一个字在心里过了一遍,目光垂下,又轻轻抬起,“谢谢……”

她说,谢谢?

他怔怔看着她,看着她柔和的脸庞上伪装着的自然神色,恨不能一把把她抱在怀里,狠狠堵住她的嘴,撕碎她的假面。

可他不能。

她要走的是一条更顺畅的路,他凭什么叫她停下?

自尊也不允许他这样做。

他们僵持着,千言万语都在沉默。

手里冒着冷汗,烫伤膏的外盒已经被捏的有点变形,陈岩抿了下唇,听见自己绷紧着声音,“那……我先上去了,你路上慢点骑。”

她说完转身,一秒钟的犹豫都不留给自己。

“陈岩……”

他低沉的声音响在背后,她顿住脚步。

无边的黑暗里,一盏路灯亮在花坛边,发白的光从树木的缝隙里漏下来,照的她眼睛酸涩。

“不跟我说句再见?”

漆黑的空气里,他的语气疲惫而温柔,像虚空里的一只手,轻轻拉了下她的衣角。

她定在原地,很久。

她的心疼得抽搐,却告诉自己,忍一忍,忍过去就好了。

手上的烟燃尽了,一段长长的烟灰散落在他脚边。他僵立在她身后,看着一阵风从树梢上拂过,翻动她肩后的发。

风还没停下,她重新拾起步伐,走向楼梯口,至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这不是最好的结局么?对大家都好。

城市上空,黑夜缓缓压下来,压碎了所有虚妄的梦。

两天后,陈岩和同事在火车站候车。她看着背着大包小包的旅客和亲人朋友依依不舍地分别,心中泛起阵阵苦涩。

她有些后悔。

后悔在最后,自己变得那样吝啬,连一句“再见”也不愿对他说。

在苏州采访的是本市出身的享受国家津贴的科研院士,退休后迁移去了苏州颐养天年。在这位老教授位于城郊的小别墅里,陈岩和同事们看到了一对老夫妻幸福而平凡的晚年生活。

采访的任务不重,基本就是用画面简单记录下老人现在的生活,再用一些简短的生活访谈让老人回忆下当年,谈谈对故乡这些年来发展情况的感受。

离别故乡多年,老人虽德高望重,但是对这些小老乡都很和蔼。

最后一天采访完,陈岩卷起话筒线。

老人和他们随意聊着天,最后问了句,“小姑娘今年多大了?”

陈岩笑笑,“27。”

“结婚了没有?”

陈岩摇头。

老人开玩笑地一绷脸,“可以结了啊,我太太在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生我们家的老二了。你们现在这代人都喜欢晚婚晚育,我家小侄女也是,到现在都不肯定下来。要是再我们那时候,都是要先成家才能立业的。抓紧啊。”

陈岩礼貌地点点头。

来苏州前一天的下午,早早做完手上的工作,陈岩独自沿着长江边走了一段很长的路。

她就那么顺着马路,漫无目的的走着。走到一块悬着蓝色路牌的岔路口,她看见有人站在桥边钓鱼。

夕照中,一切都那样怡静。最后一片夕阳的余晖披在那人肩上,温柔而闪亮。

她一动不动地站着,直到抬手才发现,脸上早已冰凉一片。

你爱过一个人么?

当你爱着一个人的时候,无论看见什么美的事物,你都会想起他。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四月里的一阵春风,恰好滑落肩头的一片红色枫叶……因为爱,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美丽,你都会想和他分享。

那些莫名其妙的笑,无缘无故的泪,都是爱施展出的魔力。

出差的最后一天晚上,大家都闹着要喝一杯,就在宾馆附近找了家清吧,开了一瓶洋酒。听着歌,聊着天,陈岩跟着一起喝了两三杯,渐渐有些手心发热。知道是后劲上来了,没再多喝。

人在外地,身上还带着任务,几个同事最后都没喝太多,打算回宾馆继续打扑克牌。

到了门口,陈岩没进去。

“你们上去玩吧,时间还早,我再转一会儿。”

男同事有点不放心,“你想去哪边转,要不跟你一起去吧,大晚上的……”

“不用,不走远,我就在周围看看。”

在门口僵持了会儿,男同事实在劝不动,“那好啊,你有事打电话,早点回来。”

“知道了。”

陌生的城市,陌生的街道。安然有序的路灯排列在道路两旁,一直照到路的尽头。

张望了下,陈岩拎着包,沿着人行道慢步而去。

春夜的凉风阵阵拂过她的脸、空荡的脖颈。漫无目的地走了二十分钟,脚累了,酒的后劲却还在。看见对面有公交站台,她过了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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