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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列车(73)

他一直记得,她低头坐在钢琴边,黑发下露出的脖子和耳朵白得晃眼。青春、美丽、纯洁,如同一首春日之歌。

不谙世事的少女,比音乐还像音乐。

美丽的事物,谁不想占有?

不能怪他。他从没有过真正的强迫。他只是带领者、牵引者。

谁也不能把人性中的所有欲望、罪恶,加诸在他一个人身上。

谁也不能。

看着女人的后脑勺,他告诉她,也告诉自己,“从头到尾,你情我愿。”

钟亭只是听着,不说话。

无法抑制的,脑海里浮现出许多画面。恐惧的、罪恶的、令人作呕的,它们都在这里,在这间屋子里,在她的身后。要她转身,要她面对。

“人生中最重要的是什么?”

她转过身。

是爱与责任。

灯光下,男人看着她。他垂搭着眼皮,脸上纹路纵横,衰老而疲惫。

忽然之间,钟亭的心异常平静,静到连自己都觉得诧异。

她意识到:原来,只差一点点。

只差一点点,她就活成了另一个他。

“我一直以为你是真的不会怕。现在我安心了。”

被戳到内心痛处,男人眼底的猖狂泛上来,一个扬手,琴上的水晶摆件被挥飞,撞上墙壁,碎片飞溅。

发垂搭在额际,他面孔涨红,指着她的脸:“不要在我面前装圣人!没有人可以来审判我!”

“你错了,严诤。不会有人来审判你。人在做,是天在看。”钟亭毫不畏惧地怒视着他,轻轻道:“来之前我在想,要不要动手做点什么。可我又跟自己说,不要急,不要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好!”

男人无力地点头,忽然慢慢笑起来,“既然这么恨,怎么不冲我来,冲我来……来啊!”

他面目狰狞,猛地一锤击在琴键上,空气中回荡起巨大的翁鸣声。

钟亭往外走,他试图抓住她的手臂,被她一把推开。

琴凳撞翻,人跌坐在地。她往外走。

耳边虚虚实实地传来琴音,在门边定了一下,她终于回头。

恍惚间,眼前变成了一片黄昏的景致。

阳光自窗外来,坐在琴凳上的女孩子转过身,琴音静止。

女孩明亮的双眼望着她,清澈懵懂。

她双唇微启。

泪直直在眼中掉落,钟亭问,你说什么。

那双红润的唇再次起合。这一次,她听清那个声音。

轻轻地,从心底来。

“原谅你。”

第59章 再见

三月底,何志斌的案子开庭。

那天钟亭和老万一起去了,坐在下面的旁听席。和他同时被审的还有5个人,全是行贿罪。

从他被压着出来的那一刻起,钟亭一直看着他。然而从始至终,何志斌的目光都没有看过来。

一锤定音。

何志斌被判有期徒刑两年,缓刑两年。他当庭放弃上诉,服从审判。

在法院办理好相关手续,何志斌跟着律师、何家人、老万一起走出去。他已经换好他们带去的衣服,对这个量刑,他们之前似乎早已有所准备。

阳春三月,天蓝得不像话,扑在脸上的风依然有些寒。何家人、老万在门口感谢律师。得到这样的结果,大家都有些高兴。最后和何志斌嘱咐了几句,律师笑着先行一步。

他们用目光送行,只见高高的阶梯下停着一辆车,一个女人站在车边。她穿着一身套装,脸上的黑色墨镜把暗红色的唇彩衬得很鲜明。

看见他看过来,她笑了。那笑容自然而恬静。

迎着光,何志斌微微眯眼。

有人拍他的肩膀,语气轻快地道,“我带你叔叔他们回去,你坐她车吧。晚上已经说好了,一起去我那边吃饭。”

钟亭开车把何志斌带回了自己家。

一路上,两个人一句话也没说。中途她在反光镜里看他,他都在看窗外。回去后她让他先洗澡,洗完澡出来,他们躺在卧室的床上。

中午还没到,窗帘拉着,透进来的光线带着晨光的清明宁静。她靠在他的怀里,他拥着她,手掌无意识地抚摸着她的发丝。

“你瘦了。”钟亭说。

“嗯,还有呢……”他懒懒应着。

她的手从他的腰一直摸上去,摸到他的手臂、脖子、下颚。他一把捉住,笑了下,侧过身压住她。

他们轻轻笑着看彼此。

笑容在脸上减淡,何志斌的眼神变得认真。

“工作室卖了?”

“是。”

不光是工作室。光她的积蓄还不够,捞他出来的数字里,还有一部分是家里的钱。

“想要我欠你?”他一直看到她的眼底。

“是。”

久久凝视她,何志斌忽然笑了,“这么爱我?”

“是啊。”

拉下他的脖子,她抚摸他、和他接吻,直到情\欲在相贴的身体间弥漫,他回吻她。

法院解除了对何志斌账户的冻结,对他作了相应数额的罚款。几个门店都关了,他手上的不动产、积压的存货能卖的也卖了。除了一点现金,他还留了自己住的那套房子。之前装修得半半拉拉,他又找人完工,直接过到何家俊名下。

出狱后,他一直跟钟亭住在一起,可谓日夜放纵。

这天晚上老万约他们一起去吃饭。钟亭洗完澡出来,他已经换好衬衫长裤,就那么坐在沙发上抽烟出神。

她过去坐下,靠到他肩上。

他笑了下,揽住她,揉她的后颈:“湿头发往我身上靠。”

这顿饭没有其他人,就是他们三个加上老万老婆、孩子,五个人一起,气氛融洽地吃了晚餐。何志斌和老万两个人喝了一瓶白酒,喝到最后两个人都醺醺然。

何志斌说了点感谢老万的话,老万连着摆手:“兄弟之间不讲这些,不讲这些。”

回去时钟亭开车,漆黑的乡间小路上,换挡的右手忽然被握住。

她靠路边停车。

郊外的夜路,三月虫鸣阵阵。

他紧攥住她的手,不说话。酒后手心滚烫,烫得她心中一阵悸动。

就这么静了会儿,他握着她的手,点起烟。

“那时候为什么回上海。”他终于问。

看着被车灯照亮的前路,钟亭说,“我有没有和你说过,我得过两年的抑郁症。从浙江回来后病情有点反复,我去找了以前的医生。”

何志斌很平静,“现在呢,好了没有?”

“不知道。”钟亭扶着方向盘。

她不知道。只是心里不怕了。

“别跟我了。”何志斌忽然说。

钟亭不意外,“为什么。”

“现在手上就剩十几万,你跟我跟不出名堂。”何志斌吸一口烟,“没想过跟你会走到这一步,现在要顾自己,还要顾你。”

他心里一团乱。顾不过来。

过了好久,他听见女人淡然的声音。

“自己想要的东西,为什么不敢要。很多时候机会只有一次,我再爱你也不会没有底线。我在乎什么,不在乎什么,你不懂么?有些话,你想清楚了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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