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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列车(64)

山间的夜晚,风带着湿润的山气。

钟亭裹着长及脚踝的羽绒服,站在旅店门前的一片杂树下抱着单臂吸烟,静待着。

视野里有稀少的灯光,四下都是风声。

远远地,一个白色的人影在道路尽头出现,朝她走来。

方真云穿着白色的棉袄,梳着马尾辫,一个多月不见,她脸上比之前圆润了一些。

没有走近,两个人在夜色里暗暗打量对方。

“吃过晚饭了吗?”像是许久没见却依然亲切的朋友,真云提了下唇角,问钟亭。

钟亭点头,一说话唇边就是白雾,“你呢?”

方真云点头,“寺里面吃的很早,不过我必须要等晚上的课诵结束了才能过来。”

她盯着钟亭看了会儿,“外面好冷,跟我去寺里坐坐吧?”

“这么晚了,可以吗?”

“没关系,我们这里不严,我也跟她们说了你要来。”

方真云带着钟亭从庵寺的侧门进入,守门的比丘尼确实认识方真云,帮钟亭做了简单的借宿登记。大步流星地穿过大殿,一直来到她居住的客堂。

两个人的房间,家具简陋,没有电视。

“这个寺虽然小,但已经有100多年的历史了。你知道现在它的开销都是靠什么来维持吗?”

她让钟亭坐下,提起水瓶给她倒茶,“寺里一共只有九个比丘尼,好多有钱的女人会过来修行、短期出家,然后再做一些捐助。那边还空着几间屋子,已经被预约满了。”

她目光指向窗外的一排禅房。

钟亭一直在听她说,目光静静打量了一圈房间。

“你爸妈知道你住在这里了吗?”

这儿理应是一个让人平静的地方,然而钟亭的心无法平静。就像傍晚时她坐在车里,隔着玻璃望着这座庵寺,脑中一片迷茫。

显然没想到钟亭忽然提自己的父母,方真云怔了一下,很放松地笑了下,“他们都很久没和我联系了,我也没必要去找他们,无非是给他们徒增烦恼。再说,我也不是出家,只是在这里帮忙。”

“学校那边呢?”

“我办的是一年休学,等这一年过去再说吧。”真云笑,“我这样就算大学毕了业也没办法在外面工作的。”

钟亭无话可说。

方真云告诉钟亭,她现在类似是这里的义工,帮寺庙做一些杂事。她跟这里的比丘尼一样,每天4点半就要晨起,然后跟大家一起静坐、行香、练功、用早斋。下午再听经、行香、静坐,跟着做一些劳动。后面有菜地、果树林,全都是寺院自己在打理。

这里的生活很忙碌,也很规律。

“明天你可以去我们的后院看看,现在好多树上都结了桔子,特别甜。”方真云停顿了下,忽然想起来,“你们是明天走吗?”

“嗯。”

“这边8点半会锁门……你今晚能住在这里吗,我有很多话想跟你说。”真云真挚地看着她。

钟亭思考片刻,点了头,给何志斌发了条信息。方真云显然很开心,又和她聊了会儿这儿的生活,丝毫不提以前的事。

外面忽然传来了诵经声。她们停下,出神地望出去。

漆黑夜幕下,诵音与心声共振,钟亭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第53章 山中行2

夜深人静,何志斌觉得浴袍上有股陈味,没穿一会儿就脱了。空调开得高,他浑身上下只穿了条平角裤,曲着一条腿半躺在床上抽烟,心思不知道在哪。

短信进来的时候,他正把烟朝嘴边送。微蹙着眉头拿起来看,定了会儿神,他回了个“好”字,又把手机扔向一边。

过了会儿,电话彻底震动起来。

空空的房间,震动声一下又一下,急躁地催促着什么。

那边的人差点就挂了,谁想最后一秒,接通了。

“天王老子,你终于接了。”中年男人的声音传来一阵焦躁。

男人今年35岁,姓张,是何志斌高薪挖来的销售经理,做事稳重、有本事,跟着何志斌做事以来,他几乎从未有过这样慌乱的语气。

何志斌音调和平时一样懒散:“有事?”

“你人在哪?”

张武山在这一行有多年资历,工作中也时常和何志斌称兄道弟,有股一起拼江山的豪气。其实他心里是个很有数的人,跟何志斌说话,一直注意上下级的分寸。这样的语气,显然是不正常的。

“浙江。”

“什么时候回来?黄复兴前几天被纪委弄走了,你知不知道?”

“嗯。”

前两天他就知道了,应该是说,是他一直密切关注着。人是在开常委会的时候被当场带走的,纪委的官网当天就有了公示。

“你紧张什么。真有个什么,也到不了我们这一层。”何志斌的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张武山倒吸一口凉气,静了静,沉下气,“志斌,公安的人下午到我们店里来过了。你不要不当回事。”

电话那头静止了一秒,问,“去干什么了?”

他这么一问,张武山觉得自己的情绪终于得到了点回应。

“没干什么,我当时也不在,小刘说就是过来看了看,随便问了几句,问你人在不在。”

他也不在场,他下午才从常州的一个烟酒展销会上回来。一回来就听店里的小伙子汇报,说公安来过了。

张武山具体不清楚何志斌他们和上面那位是什么关系,只是因为主管业务,有些事何志斌避不开他,他才模糊知道一些。时代不停在变,白酒市场已经过了黄金期,大浪淘沙,很多老公司现在朝不保夕。

像他们这样凭空而起的小公司,一下子能拿下政府扶持的酒代理,又有这么多出货渠道,要说背后没做工作,谁信?

山雨欲来风满楼。事□□发未发之时,总有征兆。

说到最后,张武山也不知道要说点什么,叹着气嘱咐他,“别在外头玩了,你早点回来,有什么情况还好有个应对。”

何志斌在电话里淡淡说,“知道了,有什么等我回来再说。”

手机扔一旁,何志斌放松地扭了两下脖子,睁着两只眼睛,盯着天花板。电视里的声音乱糟糟的,他冷静地想着一些事。

这个公司从开设到发展,很多事面上是他出马,背后在做的都是孙蓉。为了拿个信任的姿态给孙蓉看,她做的事,有些他刻意不去细究。

但他既然能白手起家,很多地方自然也留了一手。如果事态真的失去控制,那谁也别想跑。他跑不掉,孙蓉更不要想撇得一干二净。只不过,破釜沉舟对于现在的他没有一点意义。

白色的墙壁上不停闪烁着电视幽暗的光影。

太阳穴跳动着,周遭仿佛随着心理的变化渗出了凉意。何志斌闭上眼,像以前每次遇到困境时一样,静静想对策。

山里太冷了。

钟亭记不起来,上一次睡觉没有暖气是在什么时候。

简朴的小房间里,她和方真云各自睡着一张小床,一点光亮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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