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玻璃列车(37)

窗玻璃上是对面大楼投来的斑斓霓虹,浅淡的,一闪一闪。

“有没有别的伤?要去医院吗?”钟亭问。

何志斌没回应,过了两秒道,“吓到了?”

“你下手太重。”

男人笑了下,“有烟没有?”

手上动作停下,钟亭说,“我下去买吧。”

松手起身,她被他反手拉住手腕。

“算了。”他说。

钟亭继续帮他处理伤口。

黄色灯光下,棉签被涌出的血珠缓慢染成红色,消毒水味淡淡散开。

“没有看过谁像你这么冲动。”

停下手,她对上他冷漠的双眼。

她说,“我们明早走吧。”

“好。”

摸了下她的脸,何志斌有些疲惫地起身。

“去哪?”

“下楼拿烟。车里还有一条”

她起身,“陪你一起。”

何志斌车的后备箱常年备一条烟,钟亭跟着他走到酒店门前的停车坪。

夜色已深。

他们站在车门边,抽烟看马路,一时间都不想回去,又不知道去哪。

寒风瑟瑟,喷泉的水柱在酒店门前此起彼伏。

何志斌吸了下鼻子,侧过脸看她,“朝前走走吧。”

模糊的车影不停在路边擦过,鸣笛声在半空交织,他们行走在夜灯的光影下。

钟亭淡淡看着街头的静阑风景。

秋冬之际,地上的枯叶阵阵随风而起。内心深处,她喜欢这个季节的气味,冷肃、枯败,没有生机,却又沉寂而独立。

一阵风吹过,人就像片枯叶。

然而尘世茫茫,你永远不会知道,会不会有另一片枯叶,被这阵寒风带到你的面前。

无人的酒店房间内,亮起的手机持续在黑暗中震动,一下接着一下。

方真云趴窝在柔软的大床上,下巴枕着交叠的手臂。

为什么又不接电话?

屋内灯光明亮,她的手臂边是一本翻开的同学录。展开的这一页上是一行行熟悉的字迹,清秀中带着潇洒英气。

高中生略显幼稚的毕业赠言。盯着上面的字迹看了许久,她打开活页的金属开关,将这一页小心卸下。

翻身侧躺,抬起手。灯光穿透泛黄的纸张,背面透过来的字与正面轻轻重叠,像密密麻麻的倾诉。

纤纤指尖抚过字迹,那张梦一般虚幻的脸浮现眼前。

是你吗?

看着看着,她的脸上滑下一行清泪。

这晚,老万胡乔他们深夜才回到酒店。两个人的伤都没有大碍,但老万拖着胡乔在外面安抚了两个多小时。回来后,他又把何志斌叫到走廊上聊了几句。

钟亭不知道他们聊了多久,何志斌回来时她已经半睡半醒。

早晨昏沉沉醒来时,厕所里有洗漱的水声。

房间里晨光淡淡,男人光着上身出来,在窗边套衬衫。回头时看她醒了,边扣扣子边问她想吃什么。

在市中心吃完早餐,他们直接离开,像是什么也没发生。

两个小时不到的车程,到了家,何志斌顺路去了趟店里拿东西。钟亭坐在车上等,看见高阳跟他出来,站在店门口说话。

隔着车窗,注意到坐在车里的钟亭,高阳和她打招呼。

他们在一起的事他有所耳闻,一开始觉得不可思议,但男女之间的事,从来就没什么不可能。

何志斌出了名的爱玩。他跟着他这么多年,对他感情生活可谓一清二楚。出于亲戚身份,挺想提点钟亭两句,最后想想没什么立场,又算了。

何志斌一直把钟亭送到楼下。

“今晚不陪你吃饭了。”他看着她下车。

“慢点开。”

“嗯。”车开走了。

回到家,钟亭放下行李。客厅、房间转一圈,方真云不在,行李物品都还在。叫唤几声后,发现咪咪也被带出去了。

想到昨晚自己没回电,钟亭把手机拿起又放下。

算了,等她回来再说吧。

整理完衣物,钟亭去卫生间洗澡。站在镜子前,她摸了摸那个没完全消褪的红印。吹好头发出来时,门锁有了响动。

方真云背着包开门进来,看见钟亭微微愣了下,弯下身去换拖鞋。

“去哪了?早饭吃了吗?”钟亭看了她一眼,边走向冰箱边问。

“随便转了转。”

真云脱掉外套,在椅子上放下背包,口气正常,“怎么今天就回来了,不是说要玩三四天吗?”

刚吹完的头发有些凌乱,钟亭用手梳了下,拉开冰箱门,取出一瓶矿泉水,“计划临时变了。”

方真云看着她半仰着头喝了一口水,手背擦干嘴唇。

“噢。”

钟亭关上冰箱门,回头看她一眼,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具体又说不上来。

她缓慢地旋上瓶盖。真云走向房间。

钟亭忽然在背后叫住她:“真云。”

女孩的脚步在地板上无声停住,背后传来平静询问:

“咪咪呢?”

第31章 猫

女孩肩膀窄窄,斜射进来的阳光把落在肩上的发尾照得发黄。

一秒钟的延缓后,她转过身,“钟亭,对不起。咪咪不见了……”

咪咪不见了。

方真云说,昨天她看到咪咪耳朵里生了耳螨,下午带它去宠物店上药。从宠物店出来后她在奶茶店门口买奶茶,把咪咪放在脚边掏钱包。等付完账,忽然发现装着咪咪的宠物盒被人拎走了。

钟亭悠悠然地听着她的讲述,目光里明明白白三个字——不相信。

她在沙发上坐下,对真云冷冷地说,“你坐下。”

方真云静了一下,走到她对面坐下,垂头看交叠在膝上的双手。

“不管我们之间发生什么,不要拿咪咪开玩笑。它对你对我对杨菁,都有不一样的意义。”

“我没有开玩笑。我找不到它,找了一天。昨晚打你很多电话,你一个都没有接……”

真云抬头看她,“到处都找遍了……”

她们四目相对。

钟亭换了个思路,“你记不记得那次我们去新加坡玩,把她寄养在秋秋家,她绝食了三天。咪咪现在六岁,肠胃已经没有以前好。这个你是知道的……”

“你不相信我?”女孩倔强的双眼泛起水光,打断她,“你觉得我在骗你?钟亭,你这么在乎咪咪,那为什么你在上海说走就走,为什么不把它一起带走?这些日子是我一直把它养在身边,从昨晚开始我一直在找它。而你呢,你在干什么?我打你那么多电话,你听不见也看不见吗?你一个也没有回……”

视线焦点轻轻转移,她的目光像针一样,扎向钟亭脖侧的那个吻痕。

女孩情绪激动,钟亭在这和她争论。

一股说不上来的无力感窜上心头,她沉默看着真云。

咪咪是杨菁的猫。

刚上大学那一年,钟亭和她在校外夜骑。路灯下,杨菁骑着骑着忽然停下,扶着车侧耳倾听,“你听。”

安静的空气里,是小奶猫格外清晰的叫声。那音色很软很软,音量却不小,叫得十分卖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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