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欢离合，生老病死，都缩小在这巴掌大的天地里。
头等的灯光惨白，照得雪白的墙壁刺目亮眼，程意心坐在冰冷的长凳上，感觉整个人都透着寒。
此时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满是冷汗。
冷汗浸湿了丝绸衬衫的衣料，此刻冰冷冷贴在身上，带来一阵阵刺骨的冷。
程意心忽然轻声笑了一下。
她声音带着喑哑，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疲惫。
“顾先生，什么事？”
现在是她反问顾定泽。
电话那头，顾定泽依旧沉默，似乎连呼吸都轻了。
一如从前，一如曾经。
有什么应该改变，可到头来，却依旧什么都没有变过。
程意心缓缓勾起唇角，给了自己一个苦涩至极的笑。
白炽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拉成了最悲伤的模样。
沉默良久，顾定泽才开口：“程小姐，你……”
电话那头，顾定泽的声音沙哑，低沉，好似许久都未曾说过话，难得透露出疲惫。
顾定泽或许想要解释什么，但话到嘴边，他又忽然不愿意说了。
电话两端，两个人都成了哑巴。
然而此刻，程意心的心思已经不在他身上了，所以也没有听出他声音里的疲惫。
手术中三个字忽然熄灭了。
程意心倏然站起身，她的手不自觉下垂，手机远离耳廓，让顾定泽的声音越飘越远。
“我刚才有事，你那边……”
最后的话，都被程意心无意识掐断了。
手术室的大门打开，惨白的灯光倾泻出来，一道蓝色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程意心什么都顾不上了，她快步上前，几乎是小跑着来到了门前。
门里门外，都是冰冷而刺目的。
一把刀满头是汗，他用手帕擦着额头的汗水，轻轻推了一下眼镜，然后喘着气对程意心说：“病人情况已经稳定下来，手术很成功，后续只要好好调养就不会有太大问题。”
程意心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
这一刻，积蓄了一下午的泪水汹涌而出，再度染湿了她的脸颊。
老大夫看着她一边笑一边哭，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
他语气很轻松：“患者求生意志很强，中途一度有些危险，但她自己还是挺了过来。”
“恭喜你。”
“好好让病人修养吧，后续的治疗也要好好配合。”
程意心低头摸了一把眼泪：“谢谢您，感谢您的辛苦。”
之后，赵未语被从手术室推出来，直接送到了ICU监护室。
程意心在监护室外看了好久她的睡颜，这才去了顶楼的病房。
裴姐也已经赶来了第一医院，早就手脚麻利地收拾好了VIP病房，把病房布置成赵未语喜欢的样式。
程意心对裴姐道了一声谢，然后就坐在沙发上，终于松了口气。
裴姐看她面色苍白，额头也都是汗，就知道她这一下午肯定折腾得不轻。
“小姐，你吃饭了吗？我给你买碗粥吃吧？”
她这一说，程意心才发现自己肚子早就饿得咕咕响。
可能饿的时间有些久了，她的小腹隐隐作痛。
天已经黑了，早就过了她每天吃晚饭的时间，可能是太饿了。
程意心点点头，裴姐就出去了。
程意心一个人坐在病房里，她仰头靠在沙发上，终于彻底放松下来。
治病就如同闯关，一关关闯下来，不仅考验病人，也考验病人家属。
程意心缓缓闭上眼睛，用衣袖又擦了擦不自觉流出来的眼泪。
经过这一遭，她觉得自己坚强了许多。
没有人依靠，那就靠她自己，她需要成为支柱，成为奶奶努力活下去的动力。
孤独不可怕，恐惧也不丢人，她只要好好陪在奶奶身边，她们两个就能相互扶持走下去。
病房里只开着一盏夜灯，幽幽暗暗，却能让程意心放松。
就在这时，她手里一震。
程意心缓缓睁开眼睛，低头往手心里看过去。
手机上显示了一个未接来电，还有一条微信信息。
程意心知道未接来电是顾定泽打来的，没有去管，她只看了微信。
微信很简单，只有几个字，依旧是顾定泽发来的。
顾：怎么了？
简单三个字，已经是小顾总难得的问候了。
程意心盯着这三个字看了半天，最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告诉他：对不起，打错了。
程意心木然看着聊天框，看着绿色的横栏上反复出现的[正在输入中……]，最终还是退出了微信，直接关掉了微信的特殊提醒。
现在的她，已经不需要立即知道顾定泽是否给她发消息了。
这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裴姐买了一份皮蛋瘦肉粥，又配了点酱菜，程意心慢慢把一份粥都吃完，才觉得暖和起来。
她对裴姐说：“裴姐，我跟奶奶一起住在医院，你让人在客厅加一张床。”
裴姐顿了顿，笑着说：“没事小姐，你回家休息吧，这里有我的呢。”
程意心摇了摇头，表示并不是不相信裴姐，只是她有些害怕，不敢离开奶奶。
裴姐看着她苍白的脸，叹了口气。
这一晚上，程意心去了ICU监护室三次，一直到凌晨才回了病房睡下，次日一早又早早起来，来不及吃早饭就赶去看奶奶。
今天早上，赵未语已经醒来了。
她隔着玻璃看向程意心，对她微笑。
老太太头发花白，面容疲惫，整张脸都有些浮肿，可她的笑却是那么慈祥。
程意心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她低头吸了吸鼻子，然后就抬头看向赵未语。
她也对奶奶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到了晚上八点，赵未语的各项指标都恢复正常，从监护室离开，被送往病房。
等来到病房，赵未语才看着身边坐着的孙女，满眼都是慈爱。
“我好多了，”赵未语说话有气无力，却一字一顿，说得很清晰，“别哭心心，我这不是好好的？”
程意心的眼睛红彤彤的，还有些肿，听到这话，还是勉强对赵未语笑了一下。
“奶奶最厉害了，就连院长都说奶奶很坚强。”
赵未语笑了笑，因为精力不济，没有再说什么。
刚做完手术，她疲乏困顿，总是想睡觉。
很快，赵未语就再度陷入沉睡中。
程意心看着护士们进进出出，登记之后的用药和查房时间，又去跟管床主治医生问了问赵未语的恢复流程和癌症治疗方案，然后才回到了病房。
这两天，她似乎什么都没做，可周身上下都是浓得化不开的疲倦。
她很累，无论是身体还是心，都疲倦得仿佛虽时都能睡过去。
程意心靠在沙发上，刚一闭上眼睛，就觉得头脑发沉，已经有些昏昏欲睡。
然而就在这时，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程意心以为是裴姐回来了，于是就说：“进来吧。”
她的声音很轻，也有气无力的，但还是被房门外的人听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