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大方地喂了条干净的肉骨头,把狗赶一边去了。
晚上六点,三人挤在小桌上吃饭。
老秦唠唠叨叨说起比赛的事,先对祁禹说:“你过阵子就要回去比赛了,找人照着你的样子做个人体模型,以后方便随时调试。榛儿,你们明天第一次小组会议,想好干什么了吗?”
曲榛眨眨眼:“讨、讨论总体布置设计?”
老秦拿筷子尾巴一敲她脑袋,哼道:“错。平时脑瓜子不是挺灵活的吗?一碰方程式就转不动了?再想。”
曲榛往嘴里扒了口饭,悄悄往祁禹脸上看。
祁禹朝她使眼色,意思是“你都不知道我更不会懂”,他表示爱莫能助。
曲榛慢吞吞地咀嚼着,半晌,忽然“啊”了声,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老秦,“规则!”
老秦打了个响指,“对,就是规则。”
方程式赛车中的“Formula”,意思即为规则。
纽维曾说,设计师和规则制定者之间的斗争永远也不会停止。不止是设计师,车队和车手也一直在和规则斗争。
这是一切开始的前提。
东川的夏夜清透,繁星闪烁。
曲榛靠着二楼的栏杆看星星,短短半年,她的生活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朝着未知的方向汹涌而去。
她身边,也多了很多朋友。
“想什么呢?”祁禹用沁凉的波子汽水贴上曲榛的脸,“不点蚊香,不怕蚊子咬?”
曲榛被冻得鼓起脸,拿过汽水,“又、又没开灯。”
祁禹笑笑,打趣似的问:“昨天晚上的事还记得吗?用不用哥给你回忆回忆?做了那样的事,总得负责吧?”
“……”
曲榛茫然又惊恐地看着祁禹,她做什么了?
祁禹贱兮兮地笑:“求求我,求我就告诉你昨晚发生了什么。免得见了周溯尴尬。”
曲榛伸手就去锤他的背,祁禹往边上一躲,两人便满屋子地跑起来,你追我赶,从楼上到楼下,再从院子到车间,最后挨了老秦一顿骂。
“闹什么!祁禹你又欺负妹妹!”
“还有你曲榛,穿个拖鞋瞎跑跑什么?”
曲榛气喘吁吁地停下,郁闷地喝着波子汽水,祁禹见好就收,准备大发慈悲地告诉她。
“昨天晚上……”
昨晚,汽修店门口一角。
曲榛挂了电话,双眼澄亮,仰着头对男生说:“你没、没骗我,他真的答应了!”
“嗯,不骗你。”
“你……”
夜风吹过来,酒意似乎散了点。
曲榛认真地盯着眼前的人看了一阵,忽然拽住他的手腕,“周溯,你把、把报名表填了,我、我要报名了!”
周溯任由她拉着他往前走,从暗处走到光里。
女孩子的手小小的,手指根根纤细,紧紧地拽着他的手腕,温度蔓延,心跳有点快。
他微微别过头,眼睫垂落,耳尖微红。
祁禹简直叹为观止,眼睁睁地瞧着小醉鬼把周溯摁在椅子上,勒令他不许动弹,眨眼睛都不可以。
“……”
跟谁学的这么霸道?
再看周溯,让不眨眼睛就不眨,视线跟着曲榛转动,走到哪儿跟到哪儿,安安静静的。
见了鬼了,真跟猫一样。
祁禹掐了烟,没吱声,瞧这两个人能玩出什么花儿来。
曲榛翻出报名表,盯着周溯把表格填了。
他打字的时候,她就把脑袋凑过去瞧,一点儿没有偷看别人手机的错觉,嘴里还嘀嘀咕咕,指导人家。
“出生年、年月,比我大一岁。8月22号……”曲榛杏眸睁圆,呆呆地问,“下个月,是、是你的生日?”
“嗯。”
“别人说、说狮子座都是傻子。”
“?”
祁禹埋头狂笑,想笑出声又忍着,怕吓着小醉鬼,不过周溯的表情真的好好笑哈哈哈哈哈哈。
他刚才就应该拍下来。
周溯填一句,小醉鬼就问一句。
“188,你好高,难怪我、我脖子痛。”
“……以后我弯腰。”
“你还、还会开摩托车?”
“只要是车。”
“哇。”
“你妈妈……她没事吗?”
小醉鬼忽然没头没尾地问,气氛安静下来。
周溯抬眼,女孩子担忧又忐忑,问得小心翼翼,似乎想问很久了,喝醉了才泄露心事。
他低嗯了声:“现在还好,今天陪她去看舞剧了。”
“……你呢?”她很小声地问,“你现在,好、好吗?”
周溯:“现在,最好。”
男生漆黑的瞳孔像冬日的夜空,深沉浓郁,让人觉得冷,可冬日拥有四季中最亮的星空。
等到了春天,壮丽的狮子座会盘踞春季银河。
闪耀、明亮。
曲榛像又喝下一杯酒,目光控制不住地往他小腹上看去,嘟囔道:“小顾说、说你腰受伤了。”
“已经好了。”
“能、能看看吗……?”
祁禹一口汽水喷了出来,掏掏耳朵,刚想走过去拎小醉鬼的耳朵,就见周溯撩起了衣摆。
“…………?”
啊?我该不该在这里?
周溯扯起衣摆,露出肌理分明的小腹,黑色的文身盘踞在冷色的肌肤上,侵略性扑面而来。
女孩子睁大了眼,凑近看,呼吸扑洒在敏感的皮肤上。
他呼吸微滞,小腹绷紧。
曲榛歪着头,仔仔细细地看着黑色的线条,指尖虚空描摹形状,待看到某处,目光停住。
黑色的线条下,有一道长长的疤痕,从上至下。
她指尖凑近,又停住。
“……啊。”她忽然慢吞吞道,“想、想起来了。这、这是斯帕赛道的,赛道路线。”
“嗯,斯帕-弗朗科尚赛道。”
“你、你拿分站冠军的地方。”
周溯微怔。
女孩子问:“你疼、疼不疼?”
“不疼。”
“骗人。”
空气变得安静,两人都没说话。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一直当透明人的祁禹忍不住道:“再不填报名表就要超时了。”
“哦。”
曲榛又变成刚才絮絮叨叨的模样,催周溯填报名表,又板起脸说:“男孩子,不、不能随便露出身体!”
“……”
周溯放下衣摆。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祁禹最后还是没忍住,放声大笑,然后喜滋滋地欣赏自己刚刚录下的视频,这次拍着了。
“看看,我骗你没?”祁禹把昨晚拍的视频放给曲榛看,“你看看自己都对人家做了什么。”
寂静的夜晚,院子里只有手机里不断传出的狂笑声。
曲榛都没好意思看视频,头埋在膝盖上,脸和耳朵都红透了,脑袋嗡嗡的,昨晚的画面断断续续。
她居然让周溯掀衣服。
她还凑那么近看,差点儿一头撞人家小腹上。
她还想去摸。
她……
啊啊啊——
曲榛头也不回地跑上了楼,重重地关上门,灯都没开,整个人扑倒在床上,不想再面对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