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沉陵走得太稳当了,机警如狼王也免不了开始走神。
他同样也回忆起了陈年旧事,慢慢闭上眼打了个哈欠,十分犯懒。半晌后他又竖起了耳朵,目光警醒——如今在他心中,犯困已经等同于是失去意识的前兆了!
他仰起脑袋望了望天——清鸿崖内有秘法加持,纵使在夜间依然亮如白昼,一时间也无法判断是否已至破晓。
沉陵仿佛知道他心中焦虑:“再过一个时辰,就要拂晓了。”
一个时辰,那就是还有时间。
他重新放松下来,晃了晃耳朵,嘴上不忘叮嘱道:“你答应了的。”今日会让他见到清鸿崖掌门。
狼王的声音就在耳边,尊君只需微微侧首,就能用脸颊蹭过柔软的毛发。但他克制住了:“要到了。”
朔烬掀开眼皮张望了圈,发现只有一座普通的阁楼,旁边的花草树木也没什么稀奇。不远处,还有几名弟子巡视,苍狼大王并不担心会有人发现他们的行踪,当世高手不多,能够勘破沉陵敛息之术的更是屈指可数。
他甚至无需压低声音,道:“你说宗岳就藏身在这儿?”
沉陵捞住了苍狼大王,将他塞入袖中,赶在朔烬不满之前开口道:“且去看看吧。”
这一变故发生的实在太快,而朔烬偏还处于犯懒中,一时不慎,回过神来已经窝进了袖子里:“……”
袖中似有法阵,他待在里面,只觉得平坦舒适,没有丝毫的不适。
半晌后,他翻了个身,决定静观其变。
第38章 宗岳掌门
近百年来, 修行界愈发稳定,渐渐形成了四门十三宗的格局。
天下宗门,以四门为盛, 四门又以御道剑门为首,而清鸿崖亦属四门其一,开宗立派之久远, 能追溯到剑门之前。
如今,谈起清鸿崖,世人只会联想到医道药宗,但在最初的时候, 清鸿崖师祖是位阵法大家。
朔烬不擅阵法,从袖中往外看,眼前的景物更迭变化,从楼阁变作山川,又从山川化为平原。走过重重迷阵幻象,只余下一座荒山绝壁。
绝壁处, 有一人影盘腿而坐。
“一别多年,尊君倒是变了许多。”嘶哑的人声响起, “若非闻到药囊的气息,怕是就要误认错人了。”清鸿崖掌门宗岳似乎并没有因为外人的闯入而不悦, 语气仿若旧友来访般闲适。
沉陵信步走到他身后, 绝壁之下是一层迷障, 不见云海, 不见山川。
“宗岳。”
宗岳笑了笑:“我已在这小秘境内闭关多久了?”他想了想,道:“像是很久了。”
朔烬眯起眼, 在袖中挪了挪身体,摆出舒适的趴姿。人族谈话, 总是要有几番无聊的寒暄,想要进入正题,怕是还要等上一等。
沉陵:“宗掌门听说过失魂症吗?”
朔烬:“……”他没想到沉陵会如此开门见山,不过,甚合他心意。
宗岳也停顿了片刻:“失魂症?炼心宗的秘术,早已失传多年,怎么,尊君今日是为了问询而来?”
沉陵:“炼心宗盛时,曾与清鸿崖有过数月交好,宗掌门也赴过截川,与炼心宗宗主共讨蛊医之道,若说当世谁最了解此症,我能想到的便是宗掌门了。”
宗岳道:“炼心宗擅制傀儡,也精通巫蛊毒术,虽听着不像是名门正宗,但宗主闻有期却是个霁月风光之人……”他说这里,忽然摇摇头:“不过,那都是在‘炼人’之术暴露以前的事了。”
世人皆道,炼心宗移来三座高山,阻住外人脚步,因而神秘难测。然而谁能知晓,高山并未阻挡敌袭的壁障,而是围困山中凡人的囚牢。居于截川的百姓,并没有如传言般迁离出去,而是被永远困在了三重山壁之间,作为炼心宗炼制活人傀儡的材料。
宗岳叹了口气:“自我知晓他们背地里做的勾当后,清鸿崖便与炼心宗划清界限,我与闻有期也再无私交。”
这些事,朔烬都是第一次听说。他久居妖界,对人族的诸多变幻都不知情。近日听得最多的,就是炼心宗这个名字了。
沉陵:“宗掌门自是不会与炼心宗有什么瓜葛,沉陵今日前来,为的不是活人傀儡一事。”
“可惜失魂症之术,本座也知之甚少,解不了尊君的疑惑。”宗岳直言道,炼心宗的许多秘密,都在覆灭之后现于人前,然而诸多细节却是无从得知了。
就像他们都知道炼心宗用活人来制作傀儡,却不知晓是如何制作;同理,他们知晓失魂症的存在,却不清楚失魂症如何解除。
宗岳道:“那是恶蛊,我与闻有期相交时,他还扮着光明磊落,如何会与我讨论此等阴邪之术?”
沉陵:“恶蛊?”
宗岳:“世人求医,先得自知有疾,若是连自己都发觉不了,何谈求救问医。能这般神不知鬼不觉地改人心智,又让人一无所觉的恶蛊,也就只有邪宗才能想的出来了。”
沉陵:“清鸿崖为医道之首,可有办法缓解?”
宗岳没有答复,须臾后,崖边盘坐之人缓缓转过脸。
“医道万法,毒蛊亦是,有些事,人力不可及。”
朔烬藏在袖中的前爪骇然伸出利钩,就连沉陵也皱起眉头。
眼前的人,实在超出了他们的预想。
清鸿崖掌门的半张脸被层层黑雾裹挟,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模样,完好的另外半张脸上,干涸的唇部向上勾起一丝僵硬的弧度:“我中的倒不是失魂症,而是炼心宗的一个不怎么出名的小把戏。”
沉陵面色变得凝重。御道剑门已遭袭击,没想到清鸿崖同样也没能幸免。联想宗岳闭关已有数月,原以为是濒临突破,现在看来,却是在疗伤自救。
宗岳道:“失魂症之事,清鸿崖有心无力,兴许只有深入截川才能找到答案了。”
朔烬在袖中动了动身体。
宗岳目光微动,道:“尊君如今养起小宠了?”
沉陵抬手揉了揉狼首:“来的路上,顺手救下的。”
宗岳一愣,道:“最近清鸿崖诸事频生,已有许多小妖失踪了。他能得尊君相救,倒是福泽深厚。”
朔烬见沉陵三言两语给自己安上了“出处”,便随性了起来,大半个脑袋探出袖口,一双金色的兽瞳专注地打量宗岳。
沉陵伸出手,挠了挠毛绒绒的下巴。
朔烬:“……”
宗岳没有发觉异常,很快将视线从小狼的身上挪开。
“我受袭之际,隐隐料到此事非同小可,直到见到尊君,方知当年覆灭炼心宗一事未了,余孽尚存。而如今,他,亦或是他们,便要报宗门倾覆之仇了。”
他似乎陷入了某种深远的回忆中,完好的一只眼遥望远处,许久后,他问道:“尊君可否告知,中咒之人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