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做了一场交易,拥有的越多,失去的就越是宝贵。
她宁愿失去现在的一切,换得父母健全,庸碌又随心地过。
那样,梁真跟凌挽苏或许都不会恨她。
但那样的话,她还会遇见挽苏吗?或许不会了,她会是另一种性格,大概会更轻易地爱上旁人。
她跟挽苏十多年的时差,足以让她们错过了。
这样一想,她又有些隐隐的遗憾。
人怎么能既要又要呢,只能一失再失。
她每天都从一树订一束花,她是花店的高级会员,挽苏不会怠慢她。
但是送花的人不是花店的老板了。
昨日的花将将盛开成婀娜的模样,今天的又送过来。
梁见舒不忍挽苏给她准备的鲜花被扔,就让人多添置了几个花瓶,几天攒下来,办公室姹紫嫣红,像个楼内花园。
她置身于生机和杂乱之间,竟久违得感到安全,在办公室小憩了一觉。
做了个简短的梦,挽苏捧着一束玫瑰进她的办公室,将她唤醒,笑吟吟地说:“上班时间睡觉,资本家也会摸鱼啊。”
她倒是不苟言笑地回:“进来怎么不敲门。”
“总裁办公室,总裁夫人也要敲门吗?”
咚咚。
咚咚咚。
门被敲响,她从梦中真正醒来。
满目都是鲜花,但没了梦里的温度,亦没有俏皮娇软的揶揄在耳畔。
门外不知谁在敲门,总之不会是挽苏。
她这几天也不敢见挽苏,怕对方开口就是离婚,于是就这样拖着。
指望拖着拖着,挽苏能消气,再给她一次机会。
若现在敲门的是挽苏,说明事态严重,催她离婚催到了公司来。
“进。”
她听见自己陌生的声音。
挽苏曾经形容过她的音色,是在耳鬓厮磨之后,挽苏趴在她身上,抱着她聊天。
——一夜大雪之后走出家门,脚踩在积雪上的声音。
她第一次听到,不觉这是一句赞美,“不太好听吧。”
“我觉得好听!”
所以有时说话说到一半,她会突然停下,回忆自己的声音,跟积雪有没有关系。
戴远航进了办公室,找她签字,左右看了一周,笑呵呵说:“老婆开花店的就是不一样。”
梁见舒不想理人,反而因这话觉得悲伤。
戴远航习惯了她不说话,自然地往下说,“小真最近忙吗,怎么给她发消息都不回我?”
梁见舒看了他一眼,见他并没有怀疑,只是好奇。
“快期末考了,我不让她玩手机,你等暑假再找她。”
“得,成严母了。”戴远航怕她变成戴凤那样的家长,但看梁见舒的样子也不像,便往好处想,这是对孩子上心了。
“也行,马上高三了,是要加把劲了。不然考得不好,姑姑又不高兴。”
“嗯。”
戴远航想起上一次联系梁真,笑说:“学业压力大,你记得多陪陪她。别因为不想过去,就骗她你去出差了。”
时间彷佛静止。
梁见舒很久都没有动,维持着签完字之后的姿势,僵硬着抬头。
戴远航心想自己可能加班加出错觉了,他分明看见梁见舒眼眸中稍纵即逝的怒意,转而就散了,化作死水般的寂静。
他想了想,可能是烦自己多管闲事了,梁见舒一向不喜欢别人插手她的事情。
“我先走了。”他准备撤退。
“戴远航。”梁见舒淡声把人喊住。
戴远航心里紧张,以为要挨顿骂,“怎么了?”
“你上一次跟郑瑶吵架是为了什么?不是小打小闹,比较严重的那种。”
这话问的跟他心中预想风马牛不相及,戴远航想了一下,“月初吧,我连着加班一个星期,没能陪她去听演唱会。她娘家有喜事,我也不能到场,她就发飙了,觉得嫁给我不如不嫁。”
梁见舒自动忽略他悲苦的工作情况,心里冷漠地想,我给你的工资足够你卖命了,平衡不好家庭与工作的确是你的问题。
“你是怎么哄好她的?”
戴远航听明白了,梁总这是跟老婆吵架了,来讨教的。
他心里憋着笑,面上可不敢表现,以免火上浇油,把这位惹急了。
“就哄呗,道歉,认错,死缠烂打,脸皮能多厚就多厚,态度必须非常好。再给她买个包,你送过包吗,这招特好用,就是有点疼。”
“没送过。”挽苏没对包表现出异常的喜欢,她也就没想过,她疑惑地问:“哪里疼?”
“心疼,那都是我的加班费,等于累死累活还白干了。”戴远航苦着脸。
梁见舒不知民间疾苦地点了点头,“很惨,你出去吧。”
戴远航:“……”
给梁见舒打工是他这辈子的“福气”。
梁见舒回想,在一起以来,她没送过挽苏几次礼物。
最重要的那枚戒指被她随身携带着,她从口袋取出,失神地盯了一会。
她已经知道梁真跟挽苏说了什么。
她缅怀故人的次数不多,照片只留了几张,不知梁真是看见了,还是从别处得来的消息。
总之,敏锐地查了回去。
所以挽苏问起她时,她没有狡辩的心思。
坦然地承认了。
这是她为数不多在涉及过往问题的坦然。
她是曾经因为红裙喜欢过另一个人,一见倾心,让她心悸的颜色在那时焕发出让人向往的鲜艳明媚。
那是她第一次尝到心动的滋味。
局促得不知怎么面对。
因此止步于心动,她在那时贫瘠得厉害,精神和物质都远不如现在。
她没有勇气求爱,只是陪在那个人身边,时常见一见,便觉得满足了。
后来意外发生,连陪伴都成了奢求。
遇见凌挽苏,使她在时隔多年以后,再次尝到悸动的滋味。
她为此重新感受到色彩本身的美而不必惶然。
所以,她很珍惜。
两天后,她再一次让司机从花店门口缓慢开走时,被凌挽苏看到了。
于是才开走没多远,电话就追了过来。
凌挽苏冷声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跟我离婚?”
“我没这个打算。”梁见舒回她。
“你这么耗着有意思吗?我觉得没意思了,回不去了。”凌挽苏有些火大。
梁见舒看了眼前排的小金跟元青,压低了声音问:“我不是耗着,我只是不知道怎么解决。如果我跟你保证,我再也不骗你了呢?”
忽然压低的声音如同耳边呢喃,凌挽苏微怔后重新有了怒意,“我不信,你的话现在没有价值。而且,即便我信你,我也不愿意。”
“为什么?”梁见舒低落下去:“我只要这一次机会,该坦白的我都跟你坦白了。”
“我累了,不想再跟你在一起了。”
梁见舒明白,她性格缺陷,真正喜欢她的人不多,凌挽苏从前喜欢,不代表一直会喜欢。
她无措之下想到了戴远航的经验:“如果,我送你一个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