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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上海(34)

“你们家谁喝这么重的酒”?他随意地问了一句,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又想干什么,我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没人喝,用来做醉鸡的”。

“喔”?他一手夹了香烟,吐了个烟圈出来,我闭住了呼吸,头也不自觉地往后闪了闪,虽然这烟一点也不呛,可我还是不习惯。六爷看见我的动作也没说什么,只是把手里的烟卷扔到了地上,伸脚用力地碾了碾,“那是你老家的名菜吗”。

“啊”,我正愣愣的看着那个被碾碎的烟卷,听他问,赶紧回答“是的”。那坛酒好像没重量似的挂在他两个手指上,我死死盯着,万一要是掉下来,我好扑过去抢救。

“那包药也是你老家的方子吗”?六爷慢声说了句,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我立刻觉得身子一寒,不知怎么突然想起那天霍先生说的那句,“恐怕没人想看见他不客气的样子吧”。

我咽了口干沫,紧着嗓子说了句,“以前的二太太,就是我姐姐的娘,她也有这个毛病,后来用了这个偏方就好很多了,上次看到您头疼”看他眉头一皱,我赶忙强调,“我是偶尔看到的,知道那个很痛,所以,我想……那个药”我嗫嚅着不知该怎么继续。

他定定的看了我一会儿,突然微微一笑,那次看到的酒窝若隐若现了一下,我张大了眼。“那谢谢你了”,他低声说了一句,脸上又是那付温和有礼的表情,可不知怎的,我却觉得与方才的疏远不同,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同。

只能客气地说了句,“不用谢的,我还没谢谢您的蛋糕呢”,六爷嘴角一扯,“不用谢那个蛋糕,要是那样,那我还要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呢”,他玩笑似的回了一句。我忍不住一笑,六爷的笑容让我有一种极安心的感觉,又嘀咕着说了句,“那您还帮我切牛排呢”。

六爷微微一笑,说了句“既然如此,就两不相欠了,走吧”,我一愣,走哪儿去。他下巴一扬,“你不是要回家吗,我正好喝的有些高了,出来走走,散散酒气”,说完他侧身示意我先走,那坛酒他依然拎在手里。

再借我一个胆子我也不敢说个不字,只能乖乖的跟着他往里走,靠的近了,才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酒气。经过巷子口的时候我又吃了一惊,那个保镖似的人物竟然就隐在黑暗里,如果不是走到他跟前,我根本就发现不了。

脑海里不自觉地反刍着霍先生当日说过的话,“这个人决不能惹……”,还没想清楚霍先生还说什么了,就听六爷问了一句,“你多大了”?我下意识的就回答了出来“转过年就十五了”。

“唔”,六爷点点头,他的个子高,巷子里又不亮,我看不太清也不敢仔细看的表情,只是听着他口气还好,“不到十五就会照顾人了,不觉得辛苦吗”?

六爷的声音听起来很随和,步履悠闲,眼瞅着旅社大门就再不远,我一直揪着的心也慢慢的放下了。以前墨阳也问过我类似的问题,所以玩笑似的就说出了以前的答案,“不会很辛苦啊,十五岁就照顾人总比十五岁去杀人要好吧”,话一出口,我就觉得周围的空气一下子冷了许多,六爷的脚步也停住了。

我忍不住缩了缩脖子,也跟着停住了脚步,在我惴惴不安时,六爷突然自嘲似的说了句,“说的没错,照顾人可比杀人好的多了”,也不知道是说给我,还是说给他自己听,我咬住了嘴唇。

那只酒坛子突然递到了我跟前,我愣愣的不敢接,六爷看着我一笑,“小姑娘,你到家了”,“啊”,我应了一声钝钝的转头去看,果然已经到了门前,不禁有些不好意思,赶忙伸手去接。

一手抱住了坛子,另一只手轻轻去把绳结从六爷的手指上摘下来,就着路灯,忽然发现他手心里有一道极深的伤疤,看不出是为了什么受伤的,但是那道疤,深得就好像要把那只手劈成两半似的。

心脏突然一阵痉挛,我怔怔的看着那道疤,当时他一定很痛吧……“嘎嘎”,不知那冒出来的一只大鸟扑楞着从旅社房顶飞走了,我一惊,猛地发觉自己正不自觉地用手指摩挲着那道伤疤,六爷却默然无声。

一时间就听见自己的头轰的一声响,立刻手忙脚乱起来,差点把酒坛子摔在地上,还是六爷眼疾手快的一把接住,然后轻轻地放入我的怀里。我觉得自己耳朵根子烧地都快要和头分家了,赶紧抱紧了怀里的坛子,然后就那么手足无措的站着,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六爷倒像是没什么感觉似的,只是收回了手,看了看,然后很随意似的说了一句,“怎么,你也有治伤疤的药吗”。看着他好像并不在意我失礼的举动,我悄悄的吐了口长气出来,摇了摇头,认真地说“没有,不过先治头疼,治好一样算一样”。

六爷一愣,挑眉看看我一脸的认真表情,他笑了,然后对我挥挥手,“你回去吧,谢谢你的药”,说完转身大步向外走去。我怔怔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巷口,这才转身进了门。

方才出了一身的热汗,这会儿被冷风一吹,我觉得心口背后都是凉飕飕的,赶紧加快脚步往回走,估计丹青应该也回来了吧。想着六爷的那道伤疤,我依然有心疼的感觉,不晓得石头知不知道那道疤是怎么来的,叶大公子肯定知道,但是我绝不会去问他。

一路上胡思乱想,直到走上了楼梯,一个人与我擦肩而过,他面貌斯文,而且很有礼貌的让我先过去,我赶忙说了声谢谢,他点了点头就下楼去了。

“秀娥”,我唤了一声,“快来帮我,我有好东西给你”,一边说着,一边就想用肩膀顶开门,门从里面打开了,我一笑,“谢谢啊,秀……”,秀娥有些惊慌的看着我,我一愣。

迈步进了门,才看见张嬷靠坐在门口的小板凳上,眼神呆滞,脸上明显带着泪痕。丹青呢,我下意识的就转头去找,窗前一个俏丽的身影让我心头一松,然后又是一紧,那个背影僵直的一如岩石。

我想走过去却发现自己根本迈不动步子,只好转头去看秀娥,秀娥走到我身边带着哭腔地说了一句,“方才那个胡先生来说,他陪着二少爷回老家奔丧的时候遇见了土匪,然后就失散了,二少爷也没回咱老家,他一直都在找,可是……”

“啪”的一声巨响!!我手里的酒坛子一下子摔到了地上,秀娥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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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是两章啊,放在一起,省得翻页,偶累扁了,休息去也---腰酸背痛的某金留

初学

冬日的风轻轻地吹着,冷冽却清澈,让人心胸为之一净,我悄悄地把头靠近门边,感受着从车子的门窗缝隙中不时吹进来的丝丝凉风。“清朗,你说霍先生这是带咱们去哪儿啊”,身旁的秀娥靠了过来轻轻捅了捅我,小声问了一句。

没等我说话,坐在前座的张嬷轻轻咳嗽了一声,秀娥赶紧坐直了身体,转头往窗外望去。吹进来的冷空气中带着些尘土的味道,那是前面那辆车卷起的灰土,丹青就坐在那上面,和霍先生一起,我下意识的抱紧了怀里的盒子。

知道消息的那天晚上,我一滴眼泪也没掉,因为我根本就不相信墨阳会死,我心里一点也没有那种感觉,那种亲人会发生什么大事的感觉。以前我总觉得那种感觉并不可靠,可从这天晚上开始,我坚信我的感觉不会有错。

丹青也没有哭,只是一句话都不说,她周围的空气硬的好像石化了一般,让人无法靠近。哭得昏昏沉沉的张嬷最后被我和秀娥搀着回屋休息了,秀娥的脸色很白,眼神却很坚定,她默默地照顾着张嬷,好像在得到那个消息之后,瞬间就长大了。

那天晚上真的很冷,冷空气和酒糟味夹杂在一起的味道,让人觉得窒息。我蜷缩着靠在床头看着已然入睡的张嬷和秀娥,以为自己根本就睡不着,墨阳的笑容和以前的种种往事,就一直在我眼前晃来晃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