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思沅看着无容略有些苍白的面色，心中不放心，也小心翼翼的把无容扶了回去。
“嫂嫂？”杨思沅才给无容倒了杯水，就看到无容已经扶着小几呕吐不止。
她不是没生过，李元吉府中更是颇多姬妾，看着她们一个个往外生孩子，那症状自然无比清楚，无容是个什么情况她也很明白：
又怀孕了。
好容易生下了一个青雀之后，仅仅半年，又有了孩子。
“嫂嫂您的身体……”杨思沅平日与无容关系不错，此次能把她一同带来军中，小夫妻能远离府中诸多姬妾好好温存，自然更是感激，如今这问候，就多了几分真情，“生下青雀也才半年，若是怀孕……”
无容苦笑：“孩子都在肚子里面了，即便不适合怀孕，还能怎样？”
“嫂嫂回长安养胎可好？”
无容恍惚了一下，表情有些奇特：
“二郎征薛举薛仁杲父子时，前半部分，我在二郎身边照顾他起居，后半部分，我怀了承乾，在府中养胎。”
“二郎和宋金刚对峙时，前半部分，我陪着二郎，后半部分，因为我怀了青雀，又回府养胎。”
“这次二郎和王世充对峙，腹中的孩子也不知是男是女，我还回府养胎……”
无容的声音多了两分羞涩：“虽也没什么，但我自己再独自回去，必然要被陛下嘲笑。”
杨思沅想了想李渊如今颇多内宠，还生了一批老来子的老小孩的模样，觉得无容说的也有道理，但是终究不放心无容的身体：“那嫂嫂要是什么时候不舒服，就赶紧与我说。”
无容点头。
——
入夜
李元吉偕同杨思沅，来拜访无容。
一番揖让恭谦之后，李元吉坐下，说的极为直接：“如今秦王以大军托付于我，自己前往阻击窦建德，临走之前，说我只需保证王世充不突围，便算是立了大功，却未曾说若是王世充突围，应当如何。”
无容含笑看着元吉，缓缓道：“齐王真的不知？”
“自然是打回去。”李元吉首先确定了这个目标，然后道，“只是元吉未曾自己赢过一场战争，如今心里，却是没底的很。”
无容笑吟吟的瞅着元吉，说的却是滴水不漏：“妾不过是随侍秦王身边，也未曾面临战争，齐王找妾来说此，也没什么意义。”
李元吉苦笑道：“元吉也不和王妃再兜圈子，如何防守此事元吉也问过秦王留下来的诸多将领，但将军们众说纷纭，唯一一点相同便是建议元吉来问问王妃意见，是以元吉冒昧来访。”然后一揖到底，“平日陛下，太子包括秦王都对王妃称赞有加，元吉尚且不以为意，如今营中将军们都称王妃贤德，元吉想着，王妃应自有妙计。”
无容仔细的打量打量元吉，又看看她身边的杨思沅，犹豫了一下，决定开口：“兵法之道齐王与秦王一同从师陛下，其中造诣绝非妾可揣度，妾所闻兵法，如今之计，不过是‘见机行事’而已。”
“若是行事不当，让王世充侥幸突围了呢？”李元吉不死心的问。
无容挑眉，想了想，话到了嘴里，又咽了下去。
元吉看有门，语重心长：“父亲让我与兄长征讨王世充，兄长为主，我为副手，本是兄长拿主意即可，但如今，既然需要同时面临王世充与窦建德两大反王，兄长前往迎战窦建德尚且胜负未见分晓，若是这围困之局又生变故，兄长心血岂非白费？”
然后是深明大义的口气：
“元吉虽然不才，但既然兄长以大军相托，便应该对大军负责，许是在长安之时元吉未曾多与嫂嫂问安，更或是嫂嫂心有疑虑，有计而不言，如今之战，却并非元吉与阿兄之间争权夺利，实是事关大唐能否统一中原之战，还请嫂嫂莫要犹豫，若是有计，还请告知元吉。”
无容看了看这因为面目丑陋被窦氏扔了，被婢女捡回来，后来却不忿自己有这么段历史，气急之下杀了那救命恩人，再后来又觉得不对，又给那婢女无比哀荣的男人，本觉得此子反复无常，实在是不宜说太多。
但是话说回来，这句话已经说到了心坎里去。
这不是李氏皇族内部的争权夺利，而是关乎天下的大战。
虽然元吉这口气似乎是想要在李世民不在的时候攻下洛阳城，也算是一大功绩——
但是其实以李世民的功勋，确实不在意多一个洛阳城，而她也并非汲汲于名利之人，也知道如果能攻下洛阳城，无论是李世民干的还是李元吉干的，对大唐绝对有利。
自己会兵法的事情……女子会兵法在李家并非什么忌讳，自己既然敢大大咧咧的在诸将面前给他们看，也就是因为平阳公主并未被李渊诟病不识大体。
但是话说回来，今天李元吉到底是真心问计而来，还是设了个套，这也是个问题。
她看着李元吉，抬手抿了一口茶，忽然整个人弯下腰去，吐的不成样子。
李元吉本在等着无容作出回答，却看到这么个模样，大惊道：“嫂嫂！”
杨思沅忙起身去扶无容。
无容勉勉强强直起身来，倚着杨思沅，对李元吉苦笑道：“四郎见笑了，产下青雀之后我这身子便一直不甚妥当，近来又怀了身孕，因着胎气未稳不便颠簸便也未曾会长安养胎……失礼了。”
李元吉如今哪里还好意思逼问秦王到底给她留下了什么东西，关心道：“此事，不知兄长是否知情？”
无容摇摇头：“若是二郎知道了，如何还会放心去阻截窦建德？无容再不懂事，也不敢在家国之事上，拖累了二郎。”
李元吉也知道今天问不出什么来了，只能起身告退：“嫂嫂好好养着吧，缺了什么还请遣人与我说一声。”
杨思沅看着李元吉起身起的匆匆，本也想起身追随着过去，但看着无容却又不放心，踯躅半晌，无容才缓缓开口：“阿沅回去休息吧，我不碍事。”
“是。”
无容看着杨思沅离开，面上的柔弱表情渐渐退去，扶着肚子慢慢躺下，暗叹今天总算是过去了。
李元吉来干什么，她本来不明白，但是李元吉走后细细思量，她觉得自己也揣度了大半——
为将者，多半都有傲气。
李元吉是从将，跟随者李世民一起出征，李世民还在的时候他的主意不怎么被重视，李元吉应该不满已久，如今李世民前往阻击窦建德，他自然有十足的理由自己做主，号令群雄。
所以李元吉在李世民前脚刚走的时候，就或者是分开去找了各个将军，或者是集中让各个将军议一议如果出事了应当怎么怎么解决，将军们众说纷纭，也颇有以他为主的意思，但是话中都说了齐王可以找找秦王妃听听意见。
按照正常的思路，秦王目前战功赫赫，用兵如神，如今即便走了，应该也会留个什么来给李元吉一个保命方法，说是保命方法，说穿了也就是个钳制他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