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她那时候还不知道她是唐王二子，封秦国公。
直到自己被随军的军妓们匆匆带出了那个宫殿，洗漱一番，换了身干净衣裳再塞入轿子，才得知，自己的命运是嫁给唐王二子世民为妾。
杨曦不清楚这个李二郎是个何方人物，自己命运早就不由自己决定，如今不过是希望自己早逝的母亲能暗中护佑自己——
母亲是护佑了自己，那一日的披风，和这一日走进来的，她一生的夫君，都如她所愿。
可是好运气真的到此为止——
李二自己脱了衣服，自己随便洗了把脸，然后淡淡定定的躺倒床上，从头到尾，似乎都没有想碰她。
杨曦唯有苦笑，自己果然没有猜错，他果然只是一时的悲悯，不会动真情。
可是还是有些沮丧——
她毕竟是个公主啊，曾经也想着被夫君无比珍重的呵护在手心，也想着夫妻和睦，也想着一生顺遂。
如今……
她深宫居住，都知道自己父亲的所作所为之恶劣几乎已经到了人神共愤之情况，便是自己有时候都意难平，虽然如今理论上是国仇家恨，但是如果她不是杨广的女儿，而是一个正常的女子，那对李渊的行为，绝对只会是拍手称快。
曾经是有些纠结——
若是作为一个亡国公主，被迫嫁人，为了保全自己名节，多半是自杀。
若是想要活的上算些，最好的便是在嫁人当晚，忍辱负重，在夫君疲倦之时，杀了自己夫君。
可是大隋离她好远，她又不被父亲喜爱甚至可能父亲都不记得有这么个女儿，所谓公主尊荣更是少有享受，那所谓的国仇家恨……其实，比起身边这个男人均匀的呼吸声，她倒是更喜欢近在咫尺的东西。
她看着李二俊朗的轮廓，听着他均匀的呼吸声，想着——
他能这么淡淡定定的睡过去，对她，也是信任的吧。
突然觉得冰凉已久的心中，多了一抹没来由的温暖。
她侧身面对李二，闭上眼睛。
毕竟也是担惊受怕了好几日，她也早就疲惫到不行，很快，便睡沉了。
——
李世民醒过来的时候，还是自己保持了多年的寅时接近卯时的时候起身，还是习惯性的打算抬手摸摸枕边有没有人——
一般来说是没有的，无容这个时候一般已经起身，给他打了水，应该是坐在梳妆台前或者在描眉或者在化开胭脂或者在梳理那头秀发，感觉到身后有异动于是轻笑转身，声音是他已经熟悉的软软糯糯而不是之前的谦和有礼，但是话都是一样的：“夫君醒了？”
但是今日他醒过来，耳边居然还有呼吸之声，他觉得不正常，迅速的睁开眼睛打算问一问今日无容是不是不舒服竟然没起来。
然后才苦笑，突然想起。
不是太原李家，是秦国公府。
不是娇妻无容，是新妾杨曦。
然后他发现，其实细看之下，杨曦也算是个美人。
叹了口气，自己悄然起身，还给杨曦好好盖了盖被子。
——
之后，每一日，李世民都会到杨曦房中休息，都是什么都没做的睡过去，然后在杨曦还“没醒过来”的时候悄然离开。
杨曦不是不知趣的女子，她十分明白，李世民如此，是为了保护她。
府中之人不过是临时过来伺候，难免有些拜高踩低，如今她公主的身份已经震慑不到任何人，若是李二看起来对她有个稍微的不满意，这些侍婢仆从就必然会看她不得国公喜爱，从而也各种为难。
毕竟她如今，只是个妾，且没什么可以依靠的娘家。
第二晚，杨曦是在李世民之前醒过来之后不过片刻便醒过来的，感觉李世民还给自己盖了盖被子，心中着实温暖了一把。
第三晚，杨曦终于成功的在李世民醒过来，愉快的侍候李世民洗漱，但是李世民却似乎一直都不在状态，眼睛虽然在看着她，却像是在透着她看别人。杨曦当时感觉李世民仍有事要忙便没多问，正打算晚上好好旁敲侧击一番。
然后无容便来了。
——
杨曦一生都记得无容扶着灵芸的手下车，站定了便抬眼，看了一眼她，那么一眼。
其中自然少不了探寻的，好奇的意味。
但不过就是轻轻一瞥，似乎她不过就是个木桩子，然后便很快的看向了自己身边的，秦国公李世民。
那才是遮天蔽日的思念！
杨曦不由得打量李世民的眼神。
那里面，也是她从未在李世民眼中看到的，不顾一切的爱意。
然后杨曦听到无容软软的道了一声夫君。
按理，之后无容应该是自己上来，然后和李世民并肩，走入国公府——其实今日李世民出门迎接本就不那么合时宜，何况还在门口站了那么久，几乎便成了一块风中伫立的望妻石。不过毕竟只是个秦国公也不是唐王世子更不是唐王，以鹣鲽情深作为理由，出门迎接也不算是没道理。
但是李世民却几乎迫不及待的下阶，和无容一起，并肩走入。
两人神色都没什么不正常的地方，似乎觉得这一切来的理所当然。
杨曦既然嫁过来了自然是做了功课，知道这位以后自己要侍候的国公夫人母家是河南长孙氏，那是绝对的豪门出身，其本身之教养气度更是绝对有水平，长孙无容绝对不可能不知礼的如此如此，何况即便是长孙无容不知礼，秦国公便不知？
如此只有一个解释——
他们一直如此深情，早已习惯。
习惯到甚至淡忘了所学的礼节。
她对无容有嫉妒，也有佩服——
应该是一个怎样的女人，才能折服这个少年英雄的秦国公？
杨曦自问也是个容色倾城之人，却实在是不明白，为何李二明显对她有怜悯，作为一个男人想来对她行周公之礼应也不难，却为何愿意整整三日坐怀不乱，独等着这么一位正妻？
她看那一双璧人走到了自己面前，终于想到了如今自己的身份，虽有不甘却也只能行礼：
“妾，拜见夫人。”
李世民心惊胆战的看着面前这么两个女人，生怕无容一时没忍住干点什么，也怕杨曦不懂事一时做点什么惹了无容生气，然后想着若是杨曦真的做了什么让无容生气了，自己是绝计会站在无容这么一边的，那么杨曦……毕竟刚刚经历了国破家亡，再经历一番和主母不睦的各种刁难……会不会有点惨？
他想的长远，甚至长远到了如何安抚杨曦，如何照顾娇妻，如何给无容解释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的各种长远。
无容不过是片刻的愣神，便已经恢复了平淡从容——
那种李二在还没有和无容圆房的时候无容对所有人都是那样挑不出错来的平淡从容，抽出自己本来在李二臂弯中的手臂，亲自扶起杨曦：“如今长安尚在混乱之中，各种礼仪能免则免，娘子何必如此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