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皱了眉头。
女子的能耐，别人他不清楚，但是就自己府中的女人们来说，绝对不是那种只会争斗的女人——且不说无容军政都不输须眉男儿，聪明慧黠有时候自己都自叹不如。便是韦氏，杨氏，燕氏，阴氏这些女人，都各有各的动人之处，聪明而外，韦氏艳丽，杨氏温柔，燕氏娇憨，阴氏婉顺，他现在都很认同当年自己与李渊夜谈之时说的“女人各有各的美丽”，即便最爱者无容，那些来历身份都有些尴尬的女子，也都有别样的美。
但是无容那么说，绝对不是来和自己讨论姬妾们有多迷人的。他开始思考，后宫中的女人，互相争斗，完事了多有几个孩子之外，一般还能做什么？
李世民并不傻，这么一想，很容易就得到了结论：
交联外臣。
与尹德妃和张婕妤的矛盾恍惚就在昨日。
李神通和张婕妤的父亲争地，张婕妤的父亲什么身份，居然敢得罪天子堂弟。
杜如晦被尹阿鼠殴打，尹阿鼠不过是个市井无赖，又有什么凭借，居然敢和当时势大的天策府臣子对抗？
他看着无容；“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如今可能有用？”
“当然没用，不过是提醒您一句。”无容懒懒道，“您可还记得，当年陛下因为尹德妃父亲之事叱骂我二人，再之后我们便开始在府内读书，除了我暗地里与妃嫔交好之外，明里就再也没有试图染指宫中势力。而我们刚刚从陛下宫里出来，我便去拜访了尹德妃。”
李世民缓缓点头。
他当年还给无容说“不要弄巧成拙”。
后来这件事一直没有后续，他也就忙忘了。
“您也一直没有问我，给尹德妃说了什么。我也说过要给尹德妃下套。”无容慢慢道，“所谓下套，并不是为了让尹德妃从此失宠，而是通过尹德妃，给她身后之人带句话。”
李世民觉得这件事有点意思。
“我给她说，且不说如今秦王没有争位之心，即便是有，太子是长子，也非不贤，继承帝位是个顺理成章，真的做了什么，反倒是给了秦王机会。”无容笑道，“您可还记得，在这之后，是什么事情？”
“是杨文干造反。”
无容笑：“当时我能想到的她们身后的人，除了太子或者齐王再无别人，如果尹德妃身后是太子，那么这句话就会被原封不动的告知太子，就是个告诫太子什么都不要做的意思。如果尹德妃身后是齐王，那这句话被告诉齐王，那就是让齐王想办法让太子做什么，从而才能真正撼动太子地位。”
李世民皱眉道：“他们为何就不会联合起来，互通有无？”
无容坏笑的看着他。
李世民略微一想也就明白了——
世界上所有的联盟，从来都只是利益的联合体，有利则聚无利则散，太子和齐王的联盟的利益在于把自己弄死，在这个问题上他们都不遗余力，但是在其他方面，比如太子自己稳固自己的地位，以及齐王用计让太子和秦王的位子都被撼动上，两人没什么可以商量的。
如果尹德妃背后是太子，那么这句话并不是没有道理，到了太子那里，太子就会用尽全力的继续维护自己的地位，简单而言，就是无为。
如果尹德妃背后是齐王，那么这句话，就是在提醒齐王，单独弄死了秦王还不合算，需要让太子的地位也摇摇欲坠，这样才有了自己的上位之机。
而对说出这句话的秦王妃，也不是不可以把这句话摘的干干净净，毕竟她这句话，说白了也只是在给自己的夫君用一种可以说得通的方式开脱，不会有人怀疑是故意传话。
李世民沉吟道：“杨文干造反可以推断是齐王不希望东宫平平静静，最后做出一个政绩斐然的模样从而稳固地位，不知道通过什么手段做出来的。太子当时之慌乱，是真慌乱。而齐王通过求情，一是为了让盟友信任，二也是为了在陛下面前博一个孝悌的名声。这件事我一直怀疑不是太子做的，毕竟太子沉稳，不会如此冒失，属下也不是那种会轻易被别人看出什么的人，却一直没有怀疑到——原来是元吉。”李世民长叹一声，“若不是你提醒，我几乎蒙在鼓里。”
作者有话要说：
☆、第 106 章
深夜
无容看着眉间有几分疲倦，刚刚被李渊连夜叫进宫中的李世民慢慢进入，心中多有些苦楚。
勉强挤出一个微笑：“你回来了。”
李世民点头，苦笑：“还好，不过是个小事。”
无容耸然一惊，如今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哪怕是一个小到了几乎可以忽略的错误，都可以让整个计划完全失败，她皱着眉头，看着李世民。
“今日太白经天，是秦王有天下之像。”李世民苦笑，“到底我们的打算苍天早就看在眼里，如今有了这样的星象，傅弈奏了陛下，陛下这才让我连夜进宫给他解释清楚，为何会如此。”
“天象归天象。”无容听到了反而镇定，“最后不还是要人解释才会与人事相关？”
李世民闻言也笑：“喜欢的就是你这么个镇定。”他淡淡一笑，“反正天亮我们便会动手，我已经告诉父亲张婕妤与尹德妃秽乱后宫之事，父亲很震惊，说是明日一早，便会让太子与齐王进宫解释清楚。天象的事情，倒没有那么着急，明日不成则罢，若是成了，秦王有天下，苍天反正没有乱说。”
“什么都是按着我们计划走的。”无容维持了镇定的笑容，“若是要信天象也不妨……秦王若能有天下……”她微笑下拜，“妾贺大王，当有天下。”
李世民急急扶起无容，拉着她一起坐下。
情知再过几个时辰，结果就会分晓，如今的他们，只是静静的等着最后的时光。
看着天边的鱼肚白，无容轻轻叹息：“您这些年各种繁忙，少有陪着我看日出。想起来，还是那次你我去探营，被发现之后纵马狂奔，看到那野外中红日升起，彼时，恍惚心内所有阴暗算计全都一扫而空。”
“这些年……”李世民在她耳边温柔道，“是我没有好好陪着你。”
无容摇头：“咱们一起那么多年，你该给我的也都给我了。”她闭上眼睛，努力给了自己站起来的勇气，进内屋，捧出铠甲。
李世民也起身，感觉着怀中残余的她的味道慢慢散去，苦笑一声，任由无容一点一点给自己穿甲。
“我不会陪你去玄武门。”无容一边给他穿铠甲，一边慢慢道，“我在你身边，就会让你分心照顾我，你若是心有顾忌，便不能专心应对一切可能发生的情况。”她苦笑，“战场之事，我或许还能看懂一二，在合适的时候帮帮你也无不可，但是如今的局面，我去了只能是你的累赘。”
李世民暗暗放心。
他本来以为，无容会和之前一样，要和他一起去征战天下，刺探敌营，甚至有必要的时候还出手去劝说地方将领——那都是他熟悉的战场，软玉温香在旁还是自己喜欢的那个软玉温香，本身就有无穷无尽慰藉的力量，但是如今，他却不愿意带着无容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