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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花精(51)

大雄握了笛子的手在烤火炉旁边烤,其实笛子的手是暖和的,但大雄喜欢这样的感觉,他握了笛子的手,轻轻的,然后看着笛子露出十分甜蜜的笑容——他是情不自禁的,他觉得幸福已经包围了他,抛起了他,让他飘在云端——他是那样的快乐。

他想起昨天舅舅带来的柚子,很甜的,昨天笛子吃了大半个,她觉得好吃。

他起来,起来之前很不舍的放下笛子的手,说:“我给你拿柚子。”

柚子放在窗户外面的铁护栏上面,小山样的一堆,起码有二三十个。大雄推开窗户,抱起一个柚子,然后很快地关了窗——外面冷。

同时他惊讶地叫了一声:“乔老师?”

他马上觉得应该去招呼乔晋,邀请乔晋上来坐,然后突然意识到,这不对。他再看,乔晋身边没有秧秧,他一个人,并且,他就保持着那样一个姿态:靠在篮球架旁,一只手揣在裤兜里,一只手拿着一枝香烟,他的左腿弯曲着,脚尖点着地,地上,散落着许多烟蒂。

这显然不对劲儿,大雄立即有一种危机感。

他回头看笛子,笛子已经听到了他诧异的惊呼,她站了起来,看着他,脸上有惊讶的神情,十分的惊讶和疑惑,还有一种大雄从未看到过的光芒,那光芒照得她脸庞突然地焕发出迷人的神采。大雄的心突然黯淡下去。笛子疾步走了过去,站在他的旁边,急切地向下张望。

大雄看着她,看着她脸上、眼睛里燃烧的火焰,那火焰灼得他心疼。但是,他很快地发现她眼睛里的火焰在慢慢熄灭。

她慢慢走回去,在沙发上坐了下来,魂不守舍的样子,声音轻微地说:“我们来吃柚子吧。”

“来吃柚子吧,吃柚子吧。”

大雄的父母下午要去一个亲戚家,怕累着笛子,就让他们在家里待着,说:“陪好笛子啊!笛子,下午五点多再过来,那边人多,过去了累!在家里休息休息!”

大雄点头。笛子也点头。

大雄的姐姐风风火火地要赶去接她的小孩,然后去和父母会合,她闪动着十分生动的眼睛,声音嘹亮地说:“笛子,明天过来哈!大雄,带笛子好好玩玩,明天过来。”明天她要邀请笛子去家里吃饭。

大雄又点头。

安静下来了。

大雄剥着柚子皮,空气里弥漫着一股青涩的柚子味,柚子皮撕裂时,还发出微弱的清脆声音,而那声音,竟是那样的刺耳。

柚子剥好了,大雄分给笛子一半,笛子拿了,就撕面上白的那一层皮,撕了一点皮,又停下来,愣愣地,把柚子掰开,掰开了,却又去撕皮,弄了半天一点也没有剥出来。大雄把自己剥好的一瓣给她,她拿了,放到了嘴边,咬了一点,又颓然地放下手臂。

大雄从喉咙里沉闷地叹息一声,他觉得他必须要表态了,他不能做得太小气。他用很轻地声音问:“请他上来坐坐?”

笛子放下柚子,又拿起来,低头剥着,剥去了许多的果肉,边剥边说:“或许他是路过这里,或许他已经走了。”

大雄起身,到窗户边一看,乔晋还在那里。

他走回去,拉了笛子的手,放在自己的脸上,摩挲着,低低地说:“笛子,我爱你!我会让你幸福的,笛子,相信我!”他抬头,眼睛里满是痛苦,他明白,结果不在乔晋,也不在他,他已感到了恐惧。

笛子看着他,没有说话。

她从他的掌心里抽回了自己的手,低了头,拿指甲去掐柚子,把那柚子掐得碎碎的,散落在地上的,那是种令人伤心的碎屑,直看得大雄触目惊心。

而大雄放在桌上的手机铃声更是尖厉得令人心悸。

大雄神经质地抖了抖,然后看着笛子,笛子也这样看着他,谁也不去接,谁也不说话。

电话铃声断了,那只剩了呼吸声的空气十分脆弱,脆弱得动一动指头,空气就能碎成渣。

电话铃再一次响起,十分干脆地把脆弱的空气击碎,很张狂的样子。

大雄突然地起身,大步地走过去,仿佛铁了心要决斗样的豪迈。接了电话,他听着,没有说话,然后把手机递给她。

她突然地紧张起来,她想轻松地笑笑,却并没有笑出来。

她把手机贴到耳朵边,听见他的声音仿佛很遥远的响起:“笛子,是你吗?”

“哎!”她回答,那声音干干的,在空气中抖一抖、抖一抖地飘摇。

她听见他在电话里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然后低声说:“笛子,下来,我就在大雄家的楼下,下来,好吗?”

所有自己和自己的对抗在这时都变得无力,所有对自己的努力——那样费力建起来的围墙,一下就塌了,像沙做的围墙,不堪一击。她听着电话里透着无奈的低沉声音,不挂电话,不说话,也不动。

“笛子,下来,我在这里等你!”

笛子慢慢地放低了手机,再抬起头时,眼睛里有迷乱的火焰。大雄担心地轻唤:“笛子?”

笛子挂了电话,突然地站起来,很快地站了起来,那时她只觉得一股强大的诱惑力支配着她,在异乡,顾虑似乎少了许多。

“笛子!不要去!”大雄是想阻止她的,他站在她的面前,觉得自己只能做这样一件事了,就是阻止她。

她轻轻地绕过他,绕到他身后,然后他听见她离去的脚步声,她出去了,她在楼道里跑了起来,他终于听不见那声音了,他走去沙发那里,颓然地坐了下去。

玫瑰花精(七十三)

他看着楼道口那里,他分明听到了奔跑的声音,是她吗?

她的身影赫然出现在那里,他熟悉的那个人,他思念的那个人,仿佛冲下来一样的急切。她还是那样简单的装束,几乎没有化妆,头发在风里面,显得有些凌乱,他看见她站住了,然后慢慢地向他走过来,他甚至清楚地看到她眼睛里的泪光,听到她变得有些急促的呼吸。

他抱住了她,紧紧地,像抱住失而复得的珍宝。他深深地呼吸——那样熟悉的发香,熟悉得让他忍不住眼眶潮湿。然后他紧紧地拉住了她的手,紧紧地,想也没想地转身就走。她跟着他,觉得从来没有过的塌实和安定——她只需要跟着他,就已经觉得十分的满足和幸福了,她头脑昏沉地跟着他,因为不管前方是什么,都已经不足为惧了,哪怕把他们流放到无人的荒岛——但愿把他们流放到无人的荒岛,那他就可以永远只属于她了。

她抬头看他,碰到他的目光,他放开她的手,是为了紧紧地把他搂进他的怀里,他们还是那样大步地走着,边走,他边吻她的额、她的发,他们终于敢面对现实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豁出去了才发现,一切不过如此简单。

他们盲目地走了很久,然后他才发现她其实穿得很单薄——出来时,她甚至没有来得及穿外套。

他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披在她的身上——那种感觉十分奇妙又美好,他用手指梳理着她的头发,然后很珍惜地捧了她的脸,轻轻地抚摩,很饥渴地亲吻。她忍不住地流泪,不知道那泪水到底是因为觉得不真实的幸福,还是因为什么——她感觉已经彻底迷失了,不能思考,脑袋像个婴儿样的愚钝。

然后他轻声地说:“我们回家?”

她流着泪点头。

回家。可是,他们还是漫无目的地走,只一味地在春节张灯结彩的大街上穿行,而旁人对他们来说,太微不足道了,那些不过是虚幻的影子,和飘浮的风一样没有实际意义,他们的眼里,没有旁人,只有自己爱的那个人了。

她突然地停了下来,他问:“怎么了,笛子?”

“我想应该回去给大雄说一声。”

他们就又回头,却找不到是怎么走到这里来的,就叫了一辆人力三轮车,坐上,只说去县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