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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花精(46)

刚才去打水时,下了楼,他就迫不及待地把手机掏了出来,他想听她的声音,他需要她给他安慰,他要让她知道,他爱她,他希望她等他,他现在忌妒得很。可是,她把电话挂断了,甚至没有听完他说的话,他再打了过去,那边却始终不接电话了。他的心里忐忑不安,她会等他吗?她真的就让自己躲避到大雄那里去了?明天,明天是星期一,他就可以看见她了,一个十分漫长的夜晚,漫长得似乎把时间拉长到了永远。

秧秧要陪乔晋看碟片,她说她也想看这部片子,《大地雄心》。

两个人沉默地坐在那里,看上去都看得很认真。其间,乔晋下楼去上洗手间,听到脚步声弱了,秧秧把他放在桌上的手机一把抓过来,看通话记录,看到那样熟悉的一个座机号码,只觉得脑袋里重重的一击,以前乔晋也是常常打这个号码的,那个时候他找的是她。秧秧觉得自己的身体开始发软,呼吸局促起来,她的担心,一定是真的。

秧秧颤抖着把手机放下,深深地呼吸,勉强忍住泪,拉直了背,呆呆地坐在那里,看着电视里定格的画面,心里冰凉绝望。

玫瑰花精(六十六)

一早他就想要出门,十分的迫切。秧秧还没有起床,只用胳膊把上半身撑起来,有些娇媚地问他:“早晨吃什么?”她微笑着,心里惶惑不已,她知道,她越是这样迁就他,她就越是丢掉了当初吸引他的那个自己,但是,她就是回不到以前那个自信也任性的秧秧了。

他去接饮水器里的水,说:“随便吧,都没什么胃口。”现在除了想赶快到教室去以外,他并不想做别的什么事。他低头看表,还有二十几分钟才到上课时间,就在沙发上坐了下来,耐住了心情,慢慢地等。

看看时间,他说:“我先走了,我还有课呢。”

“好,去吃点东西再上课。”

“知道。”

他站起来,披上外套就出去了。她听见他的脚步声远了,没有了,突然乏力地跌倒在床上,压抑着声音痛哭起来——他离她太遥远了。

木楼板上有了稀落的脚步声,本来每个教室的学生就少,再加上要放假了,还是冬天,美院许多老师都不点名,并且自己在教室的时间也不多,所以按时上课的学生并不多。

有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笛子看着脚下的那一块地方,没有表情地吃着手里的面包。

昨天他在电话里急切地说:“笛子,等着我好吗?不要和大雄在一起,不要气我!我会处理好的,相信我……”笛子没有听完他的话,但那话却迅猛地燃起笛子欣慰的快乐。电话铃再响起时,笛子不敢接,她知道自己是没有意志的,也知道事情必须到此为止。

就这样吧。

门开了,一阵微风打着旋儿进来,把门口的灰尘也卷起来,又落下去。笛子还是抬头看了一下,是他。

大雄对乔晋的态度已经缓和,在他看来,对乔晋的态度缓和,就是对笛子的完全信任,对乔晋的态度上,也反映了他的胸襟,这对他来说,是重要的。

大雄勉强地让自己招呼乔晋:“乔老师!这么早就来了?吃早饭了吗?再吃点?”

乔晋把脸上的表情做柔和了,和他们打着招呼——他没有想到笛子会这样做,这样亲热地在教室里和大雄吃早饭。他宁愿相信她是故意气他的,因为昨天晚上的电话,她想躲他。

他看见她的脸红了,她骗不了他。而他们也曾经这样一起吃过早餐和午餐,那坚硬而冰冷的馒头留在温暖的记忆里——她还用手为他擦去嘴边的馒头渣,脸上带着恬静愉悦的微笑。

他讪笑着在离他们有点远,又不是很远的地方坐了下来,并且用手挡了挡大雄递过来的牛奶和面包,只说自己已经吃过饭了。然后自己掏出烟来,点燃了,慢慢地吸。

“班上的同学现在都懒了啊。”乔晋找着话说。

“是啊,再几天就放假了,心早就散了,班上有几个同学请假先回家了。一个个都等不及了呢。”

“你呢,放假回家吗?”乔晋漫不经心地问。

大雄很由衷地笑了,说:“今年不回家过年,在笛子家过。”

乔晋不说话了,深深地吸一口烟,然后说:“不能快放假了,考试考过了,就这么松懈了。大雄,从今天开始打考勤,不能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啊。也太没有组织纪律性了。”

大雄点头说:“是啊,是啊,真的是有些不像话了。”

说话间,模特来了,两个十分瘦削的老年男子,穿着厚厚的军大衣。这星期画着衣男子,这两个很有“画头”的老人是乔晋上个星期就定好了的。

“大雄,跟我去教具室挑一些静物。”乔晋站起来,又看了看表,说:“教具室应该上班了。”

大雄把手里最后的一块面包塞进嘴里,有些忙慌慌地站起来,又回头问:“笛子,你去吗,去挑一些你喜欢画的东西?”

大雄问的时候,乔晋并不说话,只低了头往前走。

笛子摇摇头。

脚步声渐渐地远了,笛子放下味同嚼蜡的面包,深深地叹一口气。

玫瑰花精(六十七)

这学期的最后一天,下午已经没有什么人来了,大都请假赶火车去了,只剩了两个男生和大雄,还有笛子。

乔晋带着剩下的三个男生去还教具,据说是丢失了两件陶瓷,还弄坏了一个玻璃杯,一并在班费里扣除了。火盆里又点上了火,有个男生买了几个红薯来,笛子的任务就是留在教室里烤红薯。他们忙完了以后,就回来吃吃烤红薯,聊聊天,这学期也就算是过去了。

天气已经冷得厉害,可这座城市却不下雪,只是这样干冷着,就像一个感冒的人,老想要打喷嚏,却始终打不出来。

写生台上还放着封条和浆糊,系书记说要把门和窗都封起来。笛子环顾一下四周,看着那陈旧又暗涌着活力的画架、墙壁,还有斑驳的窗户,心里生出些许的不舍,再想想,还有半年就要毕业了,毕业以后,这样自在的画画大概是不可能的了,就十分的伤感。不过,还可以升本。

一股烤红薯的香味在教室里弥漫开来,竟然比在学校外面买的烤红薯还要香的感觉——终究是自己烤的,闻起来都要香一些。笛子扒拉开炭灰,用棍子敲了敲红薯,已经有些软了。

木楼板上嘈杂起来,他们回来了。像这样的城市应该是最冷的城市,气温比起南方来,低了许多,最冷的时候也都差不多零度了,可却不像在北方有暖气,连教室里也没有暖气,画人体的时候,那些模特周围架着火盆,离火近的地方烤得红红的,发烫,离火远的地方却还是冰的。现在进来的几个人看见火盆都露出单纯的欢喜表情,一下就凑拢了过来,“好香好香!”的叫嚷着搓着手,孩童样的喜悦。

乔晋也是一副这样的表情,好像一副没有心事的样子,只是心里还是南方阴雨的天气——没有放晴的。

几个人坐下来,大雄坐在她的旁边,他坐在了她的对面。

一抬眼,就能看到他,这让人觉得尴尬。她低着头,像是很认真关注棍子下面烤红薯的模样,脸却越来越热起来。还好,他们正聊得开心,大概没有谁注意到她的脸红了,趁人不注意时,她就偷偷地拿手背去冰脸,冰着冰着,手背都热了起来。

大雄说着毕业创作的一些想法,然后说专科很可笑,像刚进美院,觉得还没有学到什么东西,就要毕业了,一定得升本,不然没有意思。他不时地看看笛子,看到她绯红的脸,他在心里十分坚决地认为,那是火烤的,冬天不通风的房间里生着火,是容易缺氧脸红的。大雄十分体贴地起来,把窗户打开了一扇,立刻招来另外两个男生的抗议:“这么冷的天,还开什么窗户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