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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花精(38)

小坡上的火星还在闪烁,忽明忽灭,没有声息。

他扔掉了手里的香烟,站了起来,他看到月光下,她向着这边跑来,只穿着一件薄薄的毛衣和牛仔裤。

他迎上去,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得厉害,而在那一刻,所有的顾虑都已经不存在了。

玫瑰花精(五十四)

“笛子!”笛子看到秧秧的那一瞬间,脑袋里居然“轰”的一下,有些不知所措。她辜负了她,她怎么就辜负了她,她有些讪讪的,手足无措。

她穿着乔晋的外套,十分的臃肿,沉重的画箱在乔晋手里,她觉得头晕,她觉得自己的感冒更严重了,她踌躇着,脸上带着讪讪的笑。

秧秧还是那个样子,乍见时惊人的美丽,一头细小的鬈发瀑布一般披散到了腰间。她今天刻意地修饰过了,脸上带着无可挑剔的精致妆容,耳朵上的几个暗银色亮圈在发间闪闪发亮。

他看到她,感觉陌生而熟悉,心里的愧疚像一滴油滴进了水里一样,不能自控地蔓延开来。而那愧疚,朝着两个方向,各自地奔涌。一时间,他没有任何表情。

秧秧不知怎么跑到了站台里,她拿捏着腰上的力气向后翘着屁股,往上提了气,稍稍偏着点头,带着有些迷离的微笑,慢慢地走了过来。她不能自禁地拉了笛子的手,然后又环了乔晋的脖子,很亲热地搂搂,在学生们夸张善意的“哦”的轻叹中松开,得意快乐地笑着,拿了乔晋手里的画箱,神采飞扬地在乔晋和笛子的中间一路走去。

“真的不去?”秧秧再一次地问,一边问,一边往身上比试着一件烟灰色的风衣。

笛子摇头,继续用电吹风吹自己刚刚洗好的头发。她彻底地洗了澡,穿着干净且干燥的衣服,感觉是怎样的舒服和惬意。

“去吧笛子,我给你们两个接风。”秧秧给自己的耳朵挂了一对从西藏买来的硕大耳环。

“我还是觉得头晕,医生说我不能吃油腻的东西。”笛子看着镜子里的秧秧,她真漂亮,她的漂亮会让乔晋很快就把自己忘了,没有人能和秧秧相比,再没有人。但也许这样是最好的,他忘了她,安静地和秧秧快乐生活。而她躲在那狭小幽暗的角落里,在心里爱着他,也就够了。她想着,那样的悲壮和忧伤。

秧秧像阵快乐的旋风一样,走了。

脚步声消失在木楼梯上,她是和他约会去了。他也会给她说那样的情话?也会轻柔地抚了她的脸,吻她吗?吻她时,完全地忘掉了笛子?

笛子更加明白了爱情便是煎熬,爱上一个人便是劫数的开始,像母亲对父亲的爱,还有自己那绝望的爱情。

爱情是令人恐惧的灾难。

但为什么又不由自主地跌入爱情?

玫瑰花精(五十五)

她坐在沙发上,拿着梳子,轻轻地梳着旁边的沙发套子,一下一下地,那块布很快就起毛了。

她去了阳台,在那里可以呼吸新鲜的空气,看外面的世界。

天色已经开始黯淡,冬天里的这座城市极少阳光,细小的雨又夹杂着电厂烟囱里排出的灰尘,绵绵地下起来,落在叶子已经掉尽的黄桷树上,落在古旧的青石板路上。对面屋顶瓦缝中的草已经完全地枯了,只留下已经枯槁的颜色,在细雨和寒风中瑟瑟地抖。

满目竟是无尽的荒凉,笛子不清楚,今天对她来说,其实是个悲伤的日子。满世界不能排遣的烦愁,空气一样地笼罩着她。痛苦是一颗壮硕的种子,固执地钻进心里,飞快地疯长,长成密密麻麻的荒草,长得悄无声息,却可以让人窒息。

她的快乐像南柯一梦,突然间,就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那种失落的怅惘,让她虚弱得连一声叹息都不能发出。

整个世界就是一个荒凉的古堡,囚禁着悲伤的她,只有冰冷的风,在荒旧的古堡中呼啸着回荡。

笛子跑了出去,想跑出那个太过空旷的古堡,但荒芜却是没有边际的,跑到哪里,都感觉着郁悒的绝望。

笛子站在她第一次看见乔晋的大桥上,这是他们共同的桥,可来这里凭吊他们爱情的,只有她一个人。他已经离开了他们的记忆,而她却独自包裹在里面,在自己用丝结成的茧子里,独自地回味往日不再的空旷的怅惘。

雨细密地下,十分的寒冷,鼻子里和嘴里呼出来的气,都是白的。想起那天,在飘着泥土和枯草味道的雪地里,他环抱着她,他们呼出白色的气。他和她挨得那样的近,他们一起呼吸,然后又一起屏住了呼吸,看那红色的大鸟,“呼喇喇”地飞过丛林,震落枝头些许的白雪。

她扶住栏杆,觉得十分的冷,牙齿在激烈地互相磕碰,身体在颤抖,心里面,也在颤抖。她昏沉沉地,看着眼前冰冷的雨,桥下湍急的河流,还有远处伸向远方的铁路。都是繁华过后的凋零,一切荒凉得可怕。她看着他曾经站过的地方——他明明就站在那里,说:“你不怕掉下去吗?”

他明明就是站在那里的,那样关注地看着自己。

天色完全地暗了,笛子开始觉得害怕,这里太空旷了,并且,她感到自己快支撑不住。她有些飘忽地往回走,看着远处模糊的星点灯火,听到自己似乎很遥远的急促呼吸。

一辆火车近了,呼啸着在铁道上快速经过,而后,一切归于平静,突然的喧嚣,然后是突然的死寂。喧嚣过后的平静,怅惘得让人不能直面。

笛子穿过铁路,穿过那片已经干枯的草丛,有些恍惚地向宿舍的方向跑去。

远远的,就看见屋里明亮的灯光。他们回去了。

她在楼下的青石板路上犹豫着徘徊,她不能回去,她不能再想着见到他,她不能因为他在这么近的地方,就这样血液奔涌。她抬头,迎着细密的雨丝,怆然地叹息。

玫瑰花精(五十六)

秧秧把碟又换了一盘,齐豫的英文歌,悠远飘逸的声线,空灵地在房间里回荡。

她踮了脚尖,带着一点奇异的笑,背了手,轻轻地走到他身边,在沙发上跪坐着,把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上,用指尖轻轻地滑过他的额头,滑过他的鼻尖,然后滑过嘴唇和下巴。他微笑着,抓住她的手,说:“调皮!”

他并不像她想像的那样热情,不过,他一向都是有些冷静的,她甚至为他的冷静感到着迷。她索性抱了他,摇晃着撒娇:“你想不想我,到底想不想我!”

他还是那样微笑着,眼睛里有星点的东西在闪烁。

他点了一枝烟,眯着眼睛喷出缥缈的烟雾,心里有急切的愿望。他以为,笛子会和秧秧一起去的,可是,他只看见了秧秧。

吃饭时,他觉得自己的心像一只关在笼子里的兔子,跳着,跳着,不得安宁。秧秧还是以前的秧秧,热情漂亮,奔放不羁,只是,他已经不是以前的他了。

他问秧秧笛子的情况,说秧秧应该早点回去照顾笛子。

秧秧笑起来,说笛子很少生病,生了病也不当回事,不给她药,她就连药也不知道吃,不吃吧,过两天还自己就好了。

羊肉火锅沸腾着,嘟嘟地冒着热气,他没有胃口,想着她没有东西吃,她还在生病呢。他问秧秧,要不要给笛子买点东西回去。

秧秧说要的,回去的时候吧,不然,笛子不会给自己找吃的东西。

现在,这份打包的粥和小菜放在茶几上,已经凉了,可是她还是没有回来。

秧秧不急,她一定是去哪里玩去了,没准回家了也说不定。

可是他急,他急得像一头笼中的困兽,表面上,却要装作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秧秧快乐地环绕在乔晋周围,倾诉分别后思念的苦楚。

秧秧参展的画已经完成,即使画民工,秧秧的颜色也是华丽明亮的。秧秧的绘画技巧十分娴熟,笔触轻松流畅,整个画面看不到一点累的痕迹,看着画,都知道秧秧是怎样站在画架前,怎样轻松地完成了这张大幅的油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