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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中下桑(63)+番外

何擒云悠悠地说:“年纪大了,人就越来越脆弱了。”

伊九伊低下头,抖动裙摆,让它平整一些,少一些褶皱。一下子,屋子里突然暗了。她吓了一跳,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转头一看,外面天突然阴了。

“天气预报说今天不会有雨的。”她喃喃。

本来决定好与人约会,她自然会确认天气。

“看起来是要下雨了。”何擒云感慨,“不知道我太太现在怎么样,吃了饭没有,在做什么。”他说得好郑重,仿佛两个月左右前被捉到有情人的人不是自己。

伊九伊疲于议论这些。她知道,有很多说不清辨不明的秘密在里面,她不知道,别人不知道,就算是他们的孩子也一知半解。恋爱是当事人的隐私。

要下雨了。

怕雨淋湿屋内,她站起身,走到窗户边去关窗。

雷又响了一声,伴随着闪电落下,光像脆弱的影子一般发抖。伊九伊站在窗边,低下头去,看到左思嘉的车停在了楼下。

是他。

他来这里了吗?

伊九伊站在窗边往下看。车子的驾驶座打开,下车的人是左思嘉,不是别人。

他向屋檐下移动。雨滴落下来,淅淅沥沥,先砸落在窗台上,继而密密麻麻染深一切。伊九伊扒住窗户边缘,手被沾湿也没在意。

可是,左思嘉没有急着进门。他绕到副驾驶座旁。夏郁青从车上下来,步履蹒跚,仿佛失去灵魂似的,双腿发软,刚踏下车就趴倒在左思嘉肩头。

紧接着,另一个人出现了。何嗣音从车后座下来,在后面揽住夏郁青,让她往后仰,靠在他身上。他还向左思嘉颔首,满头大汗,掀开天然卷的头发,狼狈又窘迫,但还要挤出笑脸,难堪地为妻子道歉。

何嗣音架住夏郁青进门。

雨这时候才落下。

暴雨滂沱,左思嘉在雨中看他们,伊九伊在楼上看着他。

雨水沾满了脸庞,左思嘉却不去避雨。他一次也没有眨眼,定格一般,面无表情,始终注视前方。

伊九伊伫立在窗边,手指探出窗户,被雨水濡湿了。她丝毫没有缩回去的意思。

背后传来响声,何擒云手持手机站起身。他收到何嗣音的消息,说他和妻子回来了。何擒云问迟迟不关上窗户的女人:“不避雨吗?等下着凉,会不舒服的。”

“不,”伊九伊俯瞰左思嘉。她想判处他有罪,但他寂寞得那么细致入微,令她也感同身受。可惜,寂寞没用,郁闷没用。她静静地说,“避雨也没用。”

有人回家了,伊九伊陪老师下楼。

何擒云磕磕绊绊,非常缓慢地走下楼梯。伊九伊耐心地跟在身后,时不时提醒他脚下。

何擒云家还是用钥匙开的门锁。何嗣音他们被关在门外。伊九伊脚步更快,率先去开门。隔着门,已经能听到说话声。

她打开门,外面站着何嗣音和依偎在他身上的夏郁青,这两个人并没有淋湿什么,下车时,雨还没有下得太大。在他们身后,左思嘉也走到了屋檐下,

伊九伊说:“回来了。”

何嗣音擦着眼睛,难为情地赔笑:“是九伊,你来看爸爸?”

隔着可能有关,又可能无关的人,左思嘉和伊九伊对上了视线。他没想到她在这里,而她淡淡地,似笑非笑着。

夏郁青看着状态不对劲,也没打招呼,失魂落魄,被何嗣音扶进去了。

伊九伊站在门口,正中间,没有让开道,仍然湿漉漉的双手交握,空落落地望着左思嘉。左思嘉也看着她,雨水顺着衣服和发梢滴落在地。

送完夏郁青,何嗣音立马走了出来。

何嗣音气喘吁吁,用了止汗剂,但还是抑制不住汗水的气味,混杂着户外的雨腥味,咸涩浓烈。他用纸巾擦着脖子:“哦,忘了给你们介绍了,这是……”

伊九伊打断他,微笑道:“我们认识的。”

“我们在……”左思嘉也看向他,滞后却顺畅地介绍,“我们是恋爱关系。”

“哦?”何嗣音睁大眼睛,惊喜地用手指掠过二人,然后会心一笑,虽然,并不是那么完整的笑,“我说我头一次见到你俩同框,就觉得你们是一对,你们信吗?”

说完以后,何嗣音就走开了。

今天,左思嘉是第一次正式认识何嗣音。何嗣音对他的了解比他对何嗣音的多得多。接触何嗣音,和他本人打过交道,左思嘉全程表现得波澜不惊,心里默默拓宽印象。

伊九伊让左思嘉进来。但他没直接迈过门槛,而是先在门外脱外套。她转过头,从玄关找了一只公司宣传用的纸袋,就听到他压低声音说:“他太太以前住在我家楼下。她有个姐姐,突然过世了。”

“怎么回事?”伊九伊很意外,同样小声地问。夏郁青的姐姐,那年纪应该没多大。

他进来了,把打湿的外套折好,放进她递过来的纸袋里:“凶杀案。”

她轻轻地“啊”了一声,他把门关上了。她想进去,被他捉住了手腕。一男一女挤在玄关里,面对面看着彼此的眼睛。

左思嘉说:“对不起。”

伊九伊说:“没事。”

那个小时候会去他家,眼睛笑成一条线,叫他弹流行歌曲的人死了。长大以后,他们就再也没见过面。

左思嘉站在玄关里,思绪略微浑浊,虽然没到慌神的地步。

伊九伊忽然走上前,环住他的身体,把脸靠到他肩头。他也顺从她。两个人的拥抱持续了几秒钟,然后分开。

他们进了门。

伊九伊经常来这里,几乎和半个主人无异,轻车熟路去泡茶。

她在忙碌。何嗣音突然出现,如往常一样,软绵绵地笑着说:“我帮你。”她还没来得及劝他回去坐,另一个人也走进来。左思嘉靠在门边,有点惊讶。

他们三个人等水烧开。

左思嘉抱着手臂,靠在一侧,伊九伊站在他对面的另一侧。何嗣音独自站在中间。

何嗣音说了一些消息:“是她丈夫动的手,说是有点小口角,她先生本来脾气就不是很好。没想到……”

盛怒过后,男人拿着水果刀报警自首。家里到处都是血。

何嗣音重重地叹了一口气,他以为他们都会叹气,没有想到,竟然只有自己。

茶泡好了,他们一起送出去。有两个人帮忙,伊九伊两只手都空着。

骤雨来得猛烈,去得却很快。把茶拿出去,该和何老师说的事情也都说了,伊九伊准备走了。左思嘉说:“我跟你一起。”

伊九伊说:“不多坐一会儿?”

他站起身。

到外面,雨已经停了。他们坐上车。伊九伊提醒了左思嘉拿外套。坐在车里,左思嘉久久没说话,等了好久,快下车才开口,又是说过了的事:“今天爽约了,以后再去吧。”

他们其实没有多少“以后”。

恋爱熬不过三个月。大家都是这么说的。三个月后,新鲜感就会消失,那些让人愉快的东西都会减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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