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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腔(82)+番外

脸颊唰一下红热。

钟弥想,他还是别去当老师,讲台上站着这么洞若观火的老师,学生没有好果子吃。

钟弥柔软的指尖在他手心弹琴似的点动着,话张口就来:“我在想……待会儿要去的宴会是什么样的,老男人有多老,要附庸的是什么程度的风雅。”

沈弗峥唇角轻轻一弯,叫她别紧张。

“他认识你外公。”

这话好似变相在说,今晚的场合,没人敢怠慢她。

车子这会儿刚好驶进常锡路,一排复古小楼,只有几处疏疏有灯,与门前的遮天法桐静居夜晚。

沈弗峥看向窗外:“你外公以前就住在这儿,你来过吗?”

钟弥摇摇头。

高中艺考培训跟妈妈坐车经过这里一次,章女士那时的神情,钟弥至今清晰记着。

车子不知不觉就减了速。

沈弗峥捏捏她的手:“我指给你看是哪一栋?”

钟弥提不起兴致,也不往窗外看,只低低说:“不看,反正也跟我没关系。”

“家里没跟你说过以前的事?”

“说过一点,就是房子被收走然后拍掉了,我家有很多老照片,我虽然没进去过,但我知道里面是什么样子,我妈妈养了半园子的白玫瑰,她说她住在这里的时候,最喜欢京市下雨,风雨声吹梧桐。”

察觉自己一时多言,钟弥转头看沈弗峥,问他,“你呢?你去过没有?”

说完算起时间,二十多年前外公离京,那会儿的事,他就算去过,也不一定有记忆了。

他却回答得清晰干脆:“没有,一次也没有。”

“我爷爷是一个猜忌心很重的人,即使是他的儿子孙子,都很难和他亲近。”

钟弥不知道他为什么会突然说这么一句话。

但他的表情很平静,没有计较,没有多余的情绪,话音一转才露出一点笑,“我在你外公那儿,看到很多你小时候的照片,你外公总是抱着你,小一点抱在膝上,大一点搂在怀里,我爷爷没有抱过我堂妹,没有抱过他任何一个孙子。”

“他不喜欢你们吗?”

这话很天真,缺乏对人与人之间关系能复杂到什么程度的想象。

开在春天的小花,不知道夜降寒霜是什么滋味。她也没有概念。

沈弗峥已经意识到他们不该再深聊这个话题,可钟弥疑惑地望向他的眼睛,无形中,有一种诱惑力。

诱惑人去展现恶。

去测试这双纯然眼睛能承受住什么,会有怎样的反应。

“可能也不是不喜欢。”

沈弗峥以温和有秩序的声音说着,“是不信任,觉得我们会变坏,无论他付出怎样的真心,即使是最亲近的人,终有一天都会背刺他。”

钟弥不能想象这样的亲人关系:“为什么?哪会那么坏?”

“为什么不会?”

沈弗峥看着她,缓缓说出一句话,“只有当过坏人的人,才最知道人可以有多坏。”

脑子里轻轻地轰了一声,钟弥瞳光微缩,尽力掩饰着那一刻被冲击到的错愕。

他像是后悔,伸手去抚她的脸。

钟弥不高兴地蹙起眉,抬起手,她准备去抓他那只手的时候,他几乎就在一瞬间做好了心理建设,小姑娘嘛,被吓了一下,想一个人缓缓也符合她性格。

他正准备把手拿开。

可是钟弥并没有如他想象那样。

她抓住他手,却没松,只是很依恋地将自己脸颊按在他掌心里轻蹭:“所以你爷爷对你不好吗?”

很多很多年,他已经想不起上一次这样喉咙暗自吞咽,却说不出话的语塞瞬间,是什么时候了。

良久,他终于出声。

“还好。”

他其实不太能分辨,所谓亲人之间怎样的相处算好,怎样算不好,共荣共辱,一池子水就算搅翻了,那些鱼还是活在里头。

他只希望少折腾,静一点。

沈弗峥对她说:“我是我们家最不像我爷爷的人。”

“你的确不像坏人,你有时候给我的感觉,很像我外公,脾气好,心思细,很温和。”

他脸上风吹云动一样,涌起一些虚浮的笑,轻轻捏她的脸颊:“是吗?我很像你外公,假如我并不是那样的呢?”

钟弥没有思考,只是像被吸引一样地看着他,以本能地回答着:“我会觉得……很酷。”

她觉得这话有点幼稚,说完没看他反应,膝盖撑着车座,朝前扑抱他脖颈。

她想知道裹着他喉结,浸着他体温的羊绒衫有多软。

沈弗峥收臂抱着她,她从他的视线里消失,他的目光便似没有中心一样失了焦,清清冷冷看着某处,不由感叹着:“你真像一只猫。”

小猫扶他肩,直起腰,立马冲他不悦呲牙,似乎不喜欢这样的话。

才不要当一只可有可无的宠物。

可是沈弗峥神情认真,曲起手指,点一点她鼻尖:“抱你的感觉很好,像有人陪。”

闻言一瞬,大起大落,钟弥软下来,靠在他肩头,任由他抱着。

车内的气氛安静又美好,总觉得不够,还缺点什么,过了一会儿,钟弥灵光一现,软软笑着,凑近他脸前,忽然——

“喵~”

他一下笑出声,眼角眉梢像纸浸水,迅速被笑意染透,没有半点克制。

钟弥第一次见他这样纯粹又开心的样子。

她也非常开心。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他的笑,让她很有成就感,这开心远胜拥有一家咖啡店。

钟弥问他:“你有没有养过猫?”

“我从来没有养过宠物。”

钟弥非常想让他开心,再接再厉,兴头十足:“那我送一只小猫给你好不好?”

他两手合住,捧她的脸:“小猫弥弥。”

钟弥啼笑皆非拍了一下他的肩,抗议道:“不是我!是真的小猫!”

沈弗峥微微摇头。

车子行径灯火璀璨的大道,金箔珠粉一样的夜色霓光,簌簌扫进、掸落,刮在身上的光影每秒变幻着数百次形态。

沈弗峥的眼睛是一方无波夜潭,任凭浮光照耀,只静静盛着眼前钟弥小小的倒影。

他下颌抬动,向上吻她眉心。

“不是你,就不要了。”

闭眼那一瞬,钟弥觉得自己的心都在发颤。

后来多少走马红尘的春夜,都是这个说非她不可的男人陪在她身边,三千珠履,十丈软红,她没有迷失过一步,从始至终,她都知道真正叫她沉溺的是什么。

那晚的宴会主人,是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得知钟弥是章载年的外孙女,奉承得不得了,钟弥一时分不清,这面子到底是给外公的,还是源自她身边站着沈弗峥。

那人将外公的字画夸得天上有地下无,又可惜章老先生的作品如今一字难求,盛情相邀,钟小姐今天一定要留下墨宝。

钟弥不经事,真没架子,也懒得谦虚,被他宠到无法无天那两年,没少在外洒洒水。

那一笔字,虽然难登大雅之堂,但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有的。能请动钟弥动笔,便能说明和沈先生私交甚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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