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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腔(79)+番外

某一瞬,触到极限。

钟弥镜面上的手指在他掌心之下猛然蜷缩,留几道细细指印,瞳光涣散如烟花,眼前弥留一阵热雾,视线不清明,听觉反而清晰了。

“好不了了,弥弥。”

过了许久,他这样说。

这个男人在她面前流露过弱态,用声音,用神情,她虽难招架,但自知半真半假。

唯独那一刻,他的脸埋在她里,看不清表情,全然一副掠夺姿态。

她却第一次觉得,他的身体里真有脆弱的一部分,以凶烈触达灵魂,似坚冰坠泡温水,被她酸软感知。

不是你来我往的试探招架。

是像什么老旧又不为人知的东西放进她手心,他在一时情热里暴露,希望她能承托。

那样的沈弗峥,让钟弥隔夜想起,都仍然觉得像梦一样虚幻。

可脖颈间的痕迹又确确实实。

没等他再回来,钟弥草草洗漱,就收拾东西回了家。

回家倒头继续睡。

近午饭时间,淑敏姨上楼喊她吃饭,她被子蒙头说很困不想吃,门关上还听到淑敏姨在和章女士纳闷:“昨天跟朋友出去玩什么了,这么累。”

之后又不知道过了多久,床头手机响起,钟弥半梦半醒之间接听,电话里,沈弗峥问她跟他要不要一起回京市,她说得在州市再过两天。

晚上她去丰宁巷外公那里吃饭,书房未收的棋局,昭示某人白天来过。

她想起一件事问蒲伯:“外公是不是有一副很贵的棋?”

蒲伯翻出来。

钟弥捻起一颗黑子放置灯下,灯影透出幽湖一样的浓碧。

“是墨翠。”蒲伯说。

“黑白子一共三百多颗都是最好的玉,成色水头几乎都一致,这是真的有价无市,再有钱,也做不出来第二副了。”

连棋盒都是雕花的金丝楠,旁边放着一个抽口系绳的云锦纹的小布袋。

钟弥问:“这又是什么?”

蒲伯就笑了:“你说是什么?我的弥弥小姐,你小时候学棋摔碎的那十多颗子。”

“啊?”钟弥肉痛的表情真真实实,“碎了十多颗吗?我怎么这么败家啊,这得多少钱?”

蒲伯笑着摇头:“这就算不清了。”

“这么贵的东西,赶紧收起来吧。”钟弥摆摆手,又明知故问:“这个东西是谁送的啊?”

蒲伯答着:“那位京市的沈四公子,送礼那会儿好像才刚出国留学。对了,今早他还来瞧了你外公,陪你外公吃完饭,下午才走的。”

钟弥装作上一次见这人不是在床上负距离,而是夏末好天,外公院子里与他点到为止握手,礼貌地互通姓名。

“哦,是那个送兰花的啊。”

她将好奇的尺度拿捏得很好,随口问着:“为什么这个人送的礼都这么贵,外公却肯收啊?别人来送东西,外公不都不收的吗?”

“有些礼,收了,自己不安心,有些礼,不收,别人会不安心,你外公年纪大了,礼不礼的都无所谓了,求个安心罢了。”

钟弥正想问那个会不安心的“别人”是指谁?是送礼来的沈弗峥,还是沈弗峥所代表的人?

他能代表谁?

他爷爷吗,外公云淡风轻提及的昔年故交,沈弗峥口中视外公为此生挚友已经退位的大人物?

话没来得及问,外公进了屋子,看到那副棋问:“怎么今天有兴趣把这东西翻出来了?”

蒲伯看了钟弥一眼,笑说:“可能是想到自己小时候闯祸了吧。”

钟弥挽着外公胳膊,装乖说:“外公,从小你就教我写字画画,学了这么多年,我现在却一样傍身的本事也没有。”

外公面露欣慰道:“我们弥弥是长大了,学会谦虚了,小时候还不是这么个说法儿,小时候还敢跟人嚷,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现在就是一样傍身本事没有了?”

“我那是年纪小,胡说的嘛。”

“不是胡说。”外公摸摸她的头发,“外公今早还跟人夸你呢,顶聪明的,学什么一点就会,就是一样不好——三心二意,不肯用心钻研。”

今早?那就是跟沈弗峥夸的自己?

钟弥神情微微一变,还没来得及摆听训的态度,外公又夸她,话语却意味深长。

“你这样也好。”

“人啊,一旦费心钻研什么,就会被什么困住,不自由,不开心。”

外公是看着她说这句话的,钟弥却有种直觉,这感慨由另一个人而生。

他是那个被困住,不自由,不开心的。

钟弥脑子里闪过一瞬音像,脱离情/欲,只闻叹息。

“好不了了,弥弥。”

之后有关沈弗峥的画面便不受控的浮现脑海,钟弥垂下眼睫,捧起茶杯,微涩的茶汤刚沾湿唇沿,在极短时间里,她想到一个合适的问题来切入。

“蒲伯刚刚说,今早那位京市的沈四公子来看您,我忽然想起来,他暑假来州市,帮过我的忙,我给他和他的朋友当过导游,嗯……这位沈先生写的字,居然和我一样,外公,你不是说,只在他启蒙的时候教过他吗?怎么会那么像呢?”

外公神思浮远,面容平和地说:“家里找人特意教的。”

钟弥声音虚虚的:“他……那么喜欢外公吗?”

“这就说不准了,”外公一笑,“没准是厌恶。小时候叫你学你表姐文静些,你都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当场耍脾气。那些肯学的,也未必是愿意的。”

“他厌恶外公吗?不可能,他很尊敬外公。”

钟弥着急说话,被外公察觉出一丝端倪,拿眼打量着她:“你倒像是很了解他了?”

钟弥心里想着,该了解的,都一丝不/挂了解过了,难以了解的,也不能一时强求,嘴上却笑笑说:“猜的嘛,如果他是很不堪的人,外公根本不会让他来看望,更不会留他吃饭。外公最会装病了,身体不适这四个字往外一丢,闭门谢客,就是大罗神仙也飞不进这个院子里。”

外公心情很好,同她笑着:“也不是回回都装,人年纪大了,身体总有垮的一天,是真不好了,也不是装的。”

钟弥听不得这样的话。

“干嘛啊,我们过年才刚碰完杯说要长命百岁,耍赖啊?”

外公正失笑,一副拿外孙女没办法的头疼表情。

蒲伯端着冒热气的小炒进来,刚听见爷孙俩对话,把菜摆桌上,叹着气劝外公:“我都说了,您千万别再在这小祖宗面前说自己身体不行了!她哪儿听得了这个,待会一生气,不跟人说话,窝一肚子火,连晚饭都不吃了,哄都哄不好。”

“好了好了,不耍赖。”

外公立马哄她。

这话又叫她想起沈弗峥。

他时而和外公截然不同,时而和外公是真的很像,像得不着痕迹,连哄她的语气都同样温和又透着纵容。

钟弥在家待了两天,收拾东西回了京市。她没跟沈弗峥说,好像他们都不习惯事无巨细地跟对方汇报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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