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荒腔(151)+番外

他能体会到最后这短短一句话里的诚意和分量。

“我跟她妈妈很难不担心她,你别看她瞧着有一肚子小聪明,人机灵得很,实际上弥弥这孩子性格很单纯,她心里一藏事就睡不好觉,打小就这样,性子也拧,有麻烦事从不跟我跟她妈妈说,她很会体谅人的,我跟她妈妈能帮她的不多,只盼着她以后能快快乐乐的。”

外公心脏不好,边走路边说这么长一段话,气息有点不稳,声音放缓了,低低说,“虽然担心她,但我们也相信弥弥的眼光,她年纪虽然小,但在家里我跟她妈妈一贯尊重她的意见,她愿意的事,我们不反对,也希望你们在一起都开开心心。”

说完,家也就在不远处了。

蒲伯在门口等着,看见手电劈开的亮光,映得灯后的人瞧不清,远远便迎上来,忙问道:“今儿高兴,可没沾酒吧?”

外公笑说:“哪还敢沾那个,弥弥怎么可能让。”

提到酒,倒是想到院子里还有一坛自酿的青梅酒,是远房亲戚送来的,现在自然是不能喝了,外公便叫沈弗峥和钟弥明天过来吃饭,把那酒开了。

已经放了一个夏天,酿到最好的时候了。

回去时,桌上的餐盘碗筷全都收拾干净,客厅的窗户大开,风扇开着强力档呼呼吹着,通风散味。

淑敏姨正在客厅动作麻利地拖地,抬眼见沈弗峥送外公回来了,手上动作也没停,只告诉他,楼上客房收拾好了,就在弥弥隔壁那间。

“弥弥刚上楼洗澡了,你要不要也先去洗个澡,毛巾、洗漱用品都在卫生间准备好了。”

沈弗峥应了声好,踩着木梯上楼,碰见章女士。

章女士想起来一件事:“刚刚在晚饭桌上,说去寺里求吉日,我忘了问,你的出生年月我要记着。”

沈弗峥跟着章女士进了楼上的一间小厅,章女士去找本子和笔,沈弗峥目光却定住,脚步不自觉朝高高的香案走去,盯着悬挂在案上的一张黑白照片。

章女士找来纸笔,刚要出声,便看到这样的情景。

她脸上柔柔绽开一个笑,在沈弗峥背后轻声介绍着说:“这是弥弥她爸爸。”

沈弗峥知道,也从照片里认出来了。

虽然大家都觉得钟弥长得像她妈妈,可细观她父亲的照片,也看出一些血脉间的相似,比如眉眼间的英气。

“我能给叔叔上香吗?”

沈弗峥忽然提出的请求有点令人意外,但章女士也没有拒绝,只在一旁看着沈弗峥礼数周全地做完简单的祭拜,心中微微起了波澜。

他在钟弥父亲的照片前,合眼敬香的样子很虔诚。

如果钟弥的父亲知道,是这样一个人跟他的宝贝女儿在一起,他会放心的吧?

记完他的出生年月,章女士跟淑敏姨说了同样的话,叫他去洗澡,洗漱用品都准备好了。

“从京市坐车过来也不轻松,晚上早点休息吧。”

沈弗峥走到口,转身说:“对了,阿姨,外公叫我们明天过去吃饭。”

章女士点点头,微笑着:“你跟弥弥去吧,明天戏馆还有事要忙,我就不过去了。”

“好。”

沈弗峥没多说,回了客房洗澡。

待出来时,长发吹得半干的钟弥,穿白色的飞袖睡裙,趴在床上,手肘撑着,就床头灯的一点光,翻一本瞧着五颜六色像绘本的书。

一听洗手间门有响动,她脚心朝天的脚丫子停止晃动,也立刻没了翻书的兴趣,转头过来看他出浴。

沈弗峥头发也草草吹成半干,走到床前问:“你来跟我睡?我第一次来你家,不合适吧?”

她家这小楼结构,美则美矣,隔音实在很差。

钟弥嫌他说话声音太大,立马紧张万分,两根食指都一起比到嘴唇前,压着嗓子说。

“小声点儿!给我妈听到了,那就真不合适了。”

她那鬼鬼祟祟的样子实在可爱,沈弗峥将擦头发的毛巾搁在脖子上,弯身下去凑近她:“知道不合适你还来?”

钟弥从床上坐起来,手里的绘本朝他挥一挥:“给你送这个,我怕你认床,换了环境又不好睡觉,尤其是我家。”

沈弗峥从她手上接过绘本,没急着翻开,只问:“你家怎么了。”

趿拉上自己的拖鞋,钟弥哒哒跑过去把窗户推开,朝他勾勾手,叫他过来。

沈弗峥没明白,也走了过去。

这间客房的窗户正对后院,这个角度一览无余,可以看见一整片静谧的荷塘,莲叶经过盛夏,茎杆撑开,拥拥簇簇。

钟弥提醒他:“不是看。”

沈弗峥收回落进夜色里的视线:“那是什么?”

“你听。”

稍被提醒,沈弗峥就恍然了,周遭蛙鸣一片,像是从四面八方来的,细听是有点聒噪。

“我家院子里有荷塘,所以附近青蛙特别多,尤其是这个时候,待会儿关了灯你会觉得声音更吵的,所以给你送这个绘本,我小时候睡不着,我爸爸就读这个绘本里的故事给我听,现在给你了。”

“那后来你爸爸不在了,你睡不着,用的什么方法?”

钟弥一下被问愣住。

没有方法了,爸爸不在以后,很多事都是她自己撑着,睡不着就睡不着,好像没有爸爸,虽然外公妈妈都给了她很多爱,但好像自然而然她就变了。

失去了一些无理取闹、撒娇胡来的机会。

“人总是要懂事的。”

钟弥声音闷闷的,这样跟他这样说。

有一只夜蛾寻光飞来窗台边,静静停栖。

外面是夜,室内只亮了一盏床头灯,他们一同站在薄弱的光影交汇处。

他看着钟弥用手扇风,那只夜蛾受到扰动,振翅飞起,却因再寻不到更亮的地方,在窗边久久盘旋。

想到傍晚落日里,她平静说着在父亲去世很久以后,再被人尾随,意识到再也没父亲会接她回家,失控崩溃地落泪。

想到晚饭桌上提及,她帮她妈妈问耍无赖的亲戚要账,别人说的难听话,她一句句还回去。

想到不久前在丰宁巷,外公说她其实性子单纯,心里一藏事就睡不好觉。

没有哪一刻,他如此渴望成为高山。

成为她可以栖息的归处,供养她这一生的平安喜乐。

钟弥低着头,也没有察觉一旁沈弗峥静望住她、越渐深厚的目光,手指还俏皮地动着扇风,很有意思地说:“你看,这个蛾子好傻,它都不怕人的吗?”

沈弗峥没看夜蛾。

只说她:“你也有点傻。”

钟弥斜斜嗔他一眼:“看过金庸小说没有?你要是说一个人好,一个人美,这都不要紧,你要是说一个人傻,你还要爱她,那你就完了!就连黄蓉那么聪明的人都要栽的!”

她说话间的一颦一笑都时时刻刻牵引着他的视线与情绪。

沈弗峥把脖子上的毛巾取下来,反套住钟弥,往自己身前一拉。

“栽就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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