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柏亭却不置可否。老陈的心思,向来深且滑头。再说,即便你姑姑有这个心,开颜也不会听话的。
那位小周也不是善茬的样子。凭两代四个老的,这样家庭的规训,这位主能撇开家庭自己出来单打独斗,没继承庭训,想也知道是个硬脾气。
听说想给周家做媒的,比他母亲、奶奶得的那些红鸡蛋都多。偏这位小周光杆司令一个。
周乘既有个来往了七八年的女同学到女朋友。
最后,没得周家认可。两个人散了,至此,十年再无新人。
周家也从不敢提相亲、介绍这样的词。
*
曲开颜这个笨蛋“草包”,她真的跟舅舅、疏桐过不到一口锅里吃饭。
她光听这爷俩背调过来的信息,就开始脑袋打壳。
疏桐这许多,她大致听明白了两点:
一,周家并不是她想的那种普通中产;
二,十年不交新女朋友是个什么概念。
曲开颜瞬间心里塞满潮棉花。
她和疏桐掰着指头算了下,也就是说,周乘既大学没毕业和女友分手了,再往前倒七八年……
他初中就认识、喜欢人家了。
疏桐见开颜面色不大好,就客观嘲笑一向散漫不羁的大小姐,“喂,这种追溯有点不讲理啊。”
曲开颜鼻孔出气。当然,她有什么权利追溯别人过去的人生,“我只是有点笑话自己,哦,原来人家会谈恋爱,且谈得很长情。”
疏桐一心想安慰自己的姊妹,捡好听的说:“年少无知的感情算不上什么吧。”
开颜嘲讽技能点满,“这些自我安慰自我麻痹的话术省了吧。告诉你,爱情只发生在二十岁前。”
年少无知的靠近、喜欢乃至不管不顾,才是爱情的本质。
疏桐说,你这话我没法接了。
曲开颜没要姊妹接。
只说,这么比起来,她和人家白月光差远了。
她在这疯疯癫癫的crush.
说不准,周乘既当她随便渣女罢了。
“怎么会,人家不是正经送你回家的嘛。”
对。曲开颜痛快点头,先前满意他的点全推翻了。也许不是他君子之约的尊重她,仅仅是他那样家庭的教养好,或者,他就是纯粹对她没兴趣,才冷冷淡淡地打发她到家,扭头就走。
曲开颜越想越气,原来他是她最不想打交道的那种人。
高阶的知识分子家庭,教养当教条守的那种体制家庭,来往那么久的女朋友一句话就可以被否定的傲慢家庭。
疏桐眼见着开颜认了真,甚至上纲上线的地步,连忙劝,“或许你老舅听到的有差入呢。你不是最反感从别人口里听别人的嘛。”
“陈适逢中意他是真吧,抬举他是真吧。哦,他奶奶帮心扉是真吧。”
还有,曲开颜那晚气得直打转那种,“周乘既还跟我哭穷,他说和他同学借了一笔钱,亏我还一路想着,他是不是有什么困难,我还是别这么早地问他吧……”
“我早和你说过的,体制内的乖乖儿我没兴趣!”
疏桐:“你这是把我也打击进去了。”
“对。我烦你们这些假正经的人。”
两天过去,疏桐眼瞅着开颜和那谁全没下文的苗头了。
眼下,车里,她再多嘴问一句,“真不联系了啊?”
“嗯,crush过了。没兴趣了。平等反感每一个有白月光的狗男人。”曲开颜再想到她之前的论证,有白月光的狗男人,审美都是固定项。
她一想到她也许是别人的代餐,真的气得要杀人的地步。
曲开颜甚至把微信对话框都删除了。
把她周二晚上,最后主动问他,到家了吗?
得到的只是狗男人一字诀的敷衍:嗯。
真是气得想穿越回去,从立春那天开始,把那瓶罐头直接敲他头上,滚蛋。
曲开颜和贺文易的车子前后到了茶楼停车场。
一早就有人排位等叫号了。
半个小时的辰光,终于拿到了一个堂食桌号。
曲开颜其实对这些饮茶并不热衷,也弄不会这些头头是道。
加上两个孩子闹哄哄地,才坐下点单的工夫,她已经被厅堂里下饺子般的热气烘得太阳穴疼。
邻桌是对老夫妻。看曲开颜手边一盒燕麦奶和一小只胶囊咖啡液,老爷爷以为这里也有牛奶卖,问她这是怎么点的?
曲开颜摇头,是她自己带的。随即想送给人家的,爷爷又婉拒了。
上了年纪的人,好奇却不轻易接受别人的馈赠。
曲开颜觉得她老了也会这样。好奇心很重,然而戒备心也重。
周二晚上,她破戒吃了碗面。
她已经戒碳水这是第三天了。
答应疏桐夫妻俩来饮茶,纯粹是不想扫了疏桐兴。
疏桐他们也习惯了,习惯了曲开颜吃任何席,都三心二意的。
贺文易征求开颜的口味,疏桐连忙替她挡拆,“她是仙女,闻闻烟火气就饱了。”
曲开颜很满意疏桐这话,臭着一张脸,让他们别管她,也别带她的份,浪费。
一早折腾下来,七点都没到。
曲小姐刷微博,都没新消息进来的地步。
忽而,微信提示有新消息。
是张及时图片信息。
上头显示着,某辆车子临时停车两晚多的泊车费用。
几秒钟后,再进来一条:
周乘既:诚不欺我。比我姑姑那里贵多了。
曲开颜回以空气、沉默。
几分钟后,她突然站起身来,给发消息过来的人回语音电话。
因为她懒得从文字上琢磨他任何情绪。
语音通话很快接通了。
曲开颜径直问他,“你把你自己的车换回来了?”
那头正在开车,车里的声音很清澈,“嗯。”
“已经出我们小区了?”
“对。”
“都不用跟主人打个招呼的吗?”
“我想你大概还在睡觉。”
“我已经出门了。”
“哦。”
曲开颜很不满意他的态度。“你把你姑姑的车子换过来,钥匙也不给我,我怎么帮你善后。”
“在你家门口的牛奶箱里。”
“很抱歉,我的奶箱,好久没订牛奶了。”
“嗯。”
“嗯什么?”
那头开车的人,短暂莞尔,“嗯知道你说的这个事实。”
曲开颜内心开战,少给我装人畜无害,少给我卖乖!
她再次咄咄逼人,“你忙到今天才有空来换车吗?”
那头全无思索的痕迹,“是。周三临时出了个短差,元小波那头的一个产品出了问题,去他们上海研究院做产品检讨了。”
“……”曲开颜坚决不替他洗白,忙不是借口。
那头的人难得主动抛给她一个问题,“现在才七点,资本家也这么卷的吗?”
曲开颜冷切,就差朝他翻白眼了,“不好意思,我这个资本家很懒散,全不上进。废物点心,我只是约了疏桐和她老公来吃早茶。”
“这样啊。”周乘既一副冷淡通晓的口吻,随即就要结束通话的敷衍嘴脸,“那就不打搅你们家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