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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戒(32)

奶奶觉得这是尊重,也是家宴的和气。

她和爷爷相知相伴一辈子,至今老两口吵架,奶奶还会把一些闺房女子的口吻放在嘴边,怪爷爷,你从前可不是这样的。你哄着我嫁给你的时候,可是什么甜言蜜语都舍得讲得出口的。

爷爷一时迂腐刻板,便怪奶奶,真是任性。

老太太才不让老头子,对啊,我最大的任性就是嫁给你啊。不然我会过得更好。

春节里,老两口吵到要离婚。

周乘既父母已经不高兴去老爹老娘那里听那些车轱辘话,就夜里派周乘既去调解了。

奶奶当着爷爷的面,说要离婚,也要立遗嘱。我的一切陪嫁事物和财产都归我孙儿所有,你们爷俩别碰我一个东西。

因为奶奶那几大樟木箱子的物件,也只有周乘既偶尔听她唠叨几句。

以及,老小姐从前做姑娘的时候,父母陪嫁的那些餐具杯盏,全是上乘的水晶、瓷器和珐琅品,有些下午茶的套具更是几代传下来的古董。

奶奶认真问过乘既,我走了,你会不会把我这些器皿全扔了?

周乘既父亲苦叹,他这个独子甚至比不上母亲那一屋子叮铃桄榔的陈设。

周乘既许诺:不会。我还会偶尔拿出来用。

奶奶甚是欣慰,也感谢乖乖儿的不忌讳。说明明这些物件就是干干净净甚至有灵气的,这个家里,也只有乖乖儿最明白我的心情。

最后,大半夜地给乘既交代了一下,她陪嫁里最贵重的一箱,是百达翡丽名下的十块古董怀表及腕表。

这里头有当初奶奶年少自己戴的,也有哥哥和父亲送的陪嫁品,更有后头她自己立业成家后,兴趣使然从行家手里收的。

总之,老太太说,这是她世俗上最宝贵的物件也最值得交给后辈继承的了。你可千万不能给我典卖了啊。

老小姐絮叨半天,终究也没提前把这箱子表件给到乘既。只单独剔出一块,交给孙儿,要他去给她修一下,可能年久了,机芯里进了水汽。

实则是,老太太变着法地想孙儿多回去看看。

周乘既春节后上班到现在,才想起这事。

曲开颜捏着手里这块已经不能计时走针的表,短暂听完一截梗概的故事,觉得有趣极了。她莞尔,“你奶奶好有趣好可爱的一个女人呀。”

周乘既短暂沉默后,反问她,“哪里有趣?”

“八十岁还把离婚挂在嘴上。”

“……”

曲开颜浑然顾不上看某人脸上的颜色,自顾自遐想感叹,“我是你爷爷,也会被你奶奶吃得死死的。我就喜欢能清醒吵架的女主人。”

“是。所以我们家,墨守成规地女主人说了算。”

曲开颜盯着手里的表,一时走神,再开口说话时,是自己的事了,“我爸有一块和你奶奶这个相似的,我不记得是不是同款……”甚至不确定,年久失修,会不会比这款更严重了。

周乘既难得看她脸上落寞状,沉思片刻,才试着建议道:“物和人一样,都要检要修。”

曲开颜朝他看一眼,任性也躲懒,把表郑重还给他,“早修不好了。”

店里陆续有客散。曲开颜想赶在姑姑出来前走,她想到什么,便朝周乘既开口,“我帮你想一个妥善的停车方法,要不要?”

周乘既洗耳恭听的样子。

“你把你姑姑或者表姐的车,挪一辆到我那里。这样你即便还付临时停车的费用,也可以省去许多找车位的时间。”

“或者你干脆把你的车停我那里,开你姑姑表姐的车,这样,临时停车费也省了。”

周乘既对她的乐善好施没什么响应,倒是单手食指在台面上略微节奏地叩了叩,片刻回应她的话,“我不习惯开别人的车。”

天真鲁直的人当他选第一种,“那就挪一辆她们的车子。你照常付你的临时停车费。”

周乘既轻浅笑意,仿佛在听述职会议一般的冷静、倾听,随即,顺着汇报者的节点,替她梳理问题,“那么,我现在要把我的车子怎么办呢?”

对哦。曲开颜这才想起他车子要开送达他公司的。再看他票据上,通宵泊车和代驾的费用,

“你把钱给我吧,我帮你开。”

周某人会心一笑。

曲开颜问他,“你笑什么?”

周乘既:“没什么。只是想象不出你代驾的样子。”

曲开颜和他顶真,“我车技很好。”

“……”

意识到有些歧义,大小姐再描补,“我手动档的普桑也会开。”

对面人始终四平八稳,不露山水。

急的是言多必失的,曲开颜自己想歪了,尤其是她一再在他面前出洋相,就愈发觉得他这么沉得住气,就是在冷静地笑话她。

终究,没头脑的情绪,把椅背上属于他的开衫,捞起扔他脸上去。

周乘既不假思索地扯开衣裳,质问她,“我怎么你了,你自己跳脚,怪我什么事?曲小姐。”

“少喊我曲小姐!”

“不是曲小姐,那是曲大姐?”

曲开颜瞬间反骨,警告他,“我这辈子,最讨厌别人叫我姐姐,我才不是任何人的姐。”

“那是妹妹好了?”周乘既纯粹是话赶话。

曲开颜闻言这个词,觉得陌生且轻佻。

她理所当然地认为是他周某人酒品不行,“告诉你,少油嘴滑舌啊。我不喜欢这一套。”

对面的周乘既也站起身,抄起桌上一杯刚才配给曲开颜吃面的冷乌龙茶,咕哝灌了几口,他甚至忘了,根本不是给他喝的。

冷茶抵消一些,才沉静面色地告诉她,“曲开颜,我是你,姐姐也好妹妹也罢,我都不会抵触。”他是想告诉她……

“你懂个屁!”曲开颜炮仗筒子,一点就着。

周乘既顺势闭嘴了。他不是个爱说教别人的人,更不觉得“旁观者清”是时时正确正义的。

面面相觑化不开的机锋,倒不如引开些,冷静些。

“我去一下洗手间。”周乘既道。

曲开颜也有点懊悔,她刚才是不是口吻很坏。再听他说去洗手间,隐隐有点恼,该不会一个晚上崩两次吧,我人品有这么差吗?我脾气有这么坏吗?曲开颜你跟姜疏桐学着做个淑女有这么难吗?

“你车子还要不要我开?”她径直问他。

周乘既也反问她,“不是说好的,你赚代驾费的吗?”

曲开颜面上习得他的不显。心上得意、骄矜。

捡起椅子上刚才丢他的开衫外套,装腔作势的市侩脸,“那么我跟他们把单据和费用要回头了?”

周某人:“你说了算。”

语毕,潇洒的背影去向洗手间。

曲开颜朝他背影撇撇嘴,心想,关键时刻上厕所,肾虚啊。

还有,这个人看着严谨客观的,却马大哈地把那块中古表扔在桌面上。“周成绩,你奶奶不把那箱子全给你是有道理的。”

曲小姐家里家外从来甩手掌柜惯了,头回给别人善后,竟然小心翼翼起来,她暂时先给他收到自己手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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