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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戒(14)

直到周乘既登上平台来,曲开颜才撩撩鬓边不服帖的发,把烟叼在唇边,冷淡但由衷的口吻,“你这同学家不简单呀。”她说她住S城三十年,也头一次见这样别有洞天的房子。

喧闹在左岸,僻静在右岸。

周乘既没响应她这句,反问她,“好过拙守别墅?”

曲开颜抽烟很挑剔,她从不直接手指夹烟蒂,都套一支透明过滤嘴。这滤嘴是定制的,每支滤嘴里有不同的香珠,薄荷味、橙子味还是玫瑰味。

今天这支是橙子味的,爆开的香气很浓郁,像真有人在风里剥橙子,那皮上的汁蹦到你眼睛里去。

她吸一口烟,站在他上风口,听他这话,毫不客气地把橙子味的烟吐在风里,最后去到他脸上。

“当然,任何人的房子都好过你老板那里。”

大小姐毫不掩饰她的个人恩怨,长眉微挑,“喂,你这个人是真的很懂得扫兴哎,三番两次提我不想听的名字,故意的吧!”

周乘既不置可否。他两手闲抄口袋,目光移到风里,再到对岸攒动的人头里。片刻,成年人没有对错只有立场的冷漠口吻,“这样啊,那么不好意思。我只是在说房子。”

曲开颜几口烟抽得很潦草,最后连烟蒂带滤嘴丢到地上,碾灭了。

她知道今天这样任性不依不饶其实有点失礼,但还是这么没头脑地做了。丢到脚边的烟屁股,她原本打算下去的时候再捡走的。没想到,主人快一步折腰下去,他严阵的口吻提醒她,“春天,天干物燥的,别轻易放火。”

周乘既当真东道主地捡走了客人扔地上的烟头,转身下楼去。他好缜密的性情,把那烟头在水龙头上打湿了才扔进边上的垃圾篓里,顺便洗了个手。

曲开颜落单地站在东面平台上朝空气苦笑。

疏桐领着两个孩子从楼上下来,她一向循规蹈矩。干部家庭的子女,袭得父母的话术与涵养,感谢周先生之余,也稍微攀谈了几句。

两个孩子闲不住,疏桐不让他们乱碰乱看,架不住西边卧房门口有架专业的天文望远镜。

贺冲儿拉完屎一身轻。拽着娘娘的男朋友,问人家,“小姨父,你能打开给我看看吗?”

疏桐听见,连忙呵斥,“瞎喊什么呀!”

这是曲开颜上个追求者的后遗症。对方追她追到省城去了,彼时她在舅舅那里,对方车开到姜家门口。舅舅这才没办法请人家进门吃顿便饭,对方给贺冲儿买了个比他人高的遥控飞机,贺冲儿听着爸爸的玩笑,说这是你娘娘的男朋友,小姨父。

他记住了。刚才在楼上拉臭臭时,贺冲儿挣红着脸问妈妈,这是娘娘男朋友家吗?

妈妈:你拉屎,嘴都闲不住。

鬼马小子只当是了。反正要当娘娘男朋友的还有好多。

不过,这个小姨父一点都不好。他板着脸地拒绝了贺冲儿,“现在看不到。”也提醒他不要乱跑,蹭到边上的漆。

甜甜则捧着脸地看门楼梁上有两只燕子。

稀奇极了,刚抱她的叔叔却没有驱赶她,相反,很和煦的口吻,问她,“小燕子可爱吗?”

甜甜点点头。

叔叔委婉逗引她,“你如果稍微走开些,比小燕子更可爱。”

因为他要干活了。桐油漆干了,他预备来刷第一道朱漆。

疏桐拢过来两个孩子,一心觉得油漆有味道,不好多留了。

这才注意到开颜站在东面厨房的平台上,隔着不远的光景都能觑到她垮一张冷脸。

“喂,走不走啊,你侄儿拉完臭臭啦。”咱娘仨只能助攻到这了啊。该,疏桐忍着不发笑,大小姐折腾半天,还没甜甜招人家喜欢呢。

曲开颜是最小性的一个人。她相中的人或物,但凡有个三心二意或者被掮客再兜给别人,她肯定会一拍两散的。

眼前,看人家自顾自忙活的样子,很明显,不买她账呀!

疏桐还没来得及问开颜和这位周先生的交集,但女人相信第六感的直觉。疏桐直觉这位周先生不是那种顽劣挂的,看相貌谈吐、出身家庭应该都不会差。

能和这样老城内文保区有独栋小楼的人家有交集的,绝不是市井之辈。

嗯,就曲家开颜三十岁才踢到铁板,也不冤吧。

最重要的是,疏桐阴阳怪气地补刀,“周先生做哪行的啊,还会这些‘木匠’活的啊!”木匠二字刻意咬得铿锵有力的。

疏桐再仰头看平台上冷酷的人,这不巧了嘛,谁几天前还大话要招个木匠的啊!

曲开颜不明白疏桐的取笑那就是个傻蛋了。她装腔作势地从二层平台上下来,刚才一脚迈在木屑灰上的小白鞋也脏了好大一截。

她当自己来历劫的吧,不想在一个不值当的人面前掉架子。其实大小姐很想骂人,喂,当你谁啊,真当自己天仙啦。脾气比女人还大,说你老板戳你肺管子了是不是!你不过是陈适逢的马仔,真把自己当精神股东了!

曲开颜傲慢昂着头,吆喝疏桐,“拉完了嘛,拉完了就谢过人家,走了。”

疏桐惯会配合大小姐的仪式感,“嗯,走吧。我也饿了。”

“真是猪妈妈带着两个嘴巴通着直肠子的猪崽子,就知道吃喝拉撒。”

“喂,曲小姐,你不要一言不合就人身攻击啊,谁猪妈妈啊!”疏桐最乐意看开颜破防的样子。

从天井往外走的大小姐没来得及回疏桐的话,就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是风里的桐油漆,加上主人在那调和要动工的朱漆,味道很浓烈。

曲开颜一向是个敏感体质,即便有人再十八般武艺,她也不稀罕了。都不想和主人打招呼了,径直往外走。

脚才迈上门楼台级,迎面有人进来了。

一中年妇人一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听话头应该是母女俩,人家是过来送刚炸出来的萝卜丝饼的。

一口一个,“乘既呀。”

应该是街坊邻居。

“昨晚还和你姑姑视频的,她放我这的备用钥匙,既然你住过来了,就先给到你吧。她说如果媛媛回国的话,她要跟着回来一趟的,到时候你再给你姑姑吧。”

“你住这小半个月了,都不怎么会到你。难得看你放星期天,我和潇潇炸了点萝卜丝饼,你尝尝呢!”

周乘既对送上门的吃食没什么热情,倒是把钥匙接过去了。谢过对方。

“你中午别做了,就去我们那里吃啊。我和你姑姑这么多年的街坊,她一脚去了姑娘那里,还怪想她的。我还记得你小时候过来的样子,你小时候老漂亮了,这么多年过去,还能把女孩子比下去呢!”

边上的潇潇腼腆着笑话妈妈说话太夸张。

母女俩这才注意到乘既有客,很荒诞的主人腔调,问候着,再问客人要不要吃萝卜丝饼。

疏桐一向不接受外人给孩子的馈赠的。架不住对方阿姨热情,说话间就把萝卜丝饼搛着递到孩子面前。

两个孩子抬头看妈妈、婶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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