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上新的药, 周乘既再坐回她旁边的椅子上。
曲开颜终究把昨天见她母亲的情由,一五一十告诉身边人了。
父母那痛苦纠缠的十年, 被她寥寥几句揭过了。她垂着头, 也不往周乘既身上靠了,只跟他说:“所以你知道你那样和陈适逢叫板多不值得了吧。”
“哪里不值得?”周乘既的声音再冷静不过。
曲开颜偏头看他, 他把她脑袋再招过来,搁他肩膀上搁好了。
“你别怪我马后炮,从一开始我在陈家见到你,听说陈适逢所谓的朋友妻尽可欺那些风波话起,我就知道你父辈这三角关系绝对不简单。你父亲也绝对不会多无辜。”
“我知道我这样说,你多少会难过。但是开颜,原谅我真的从小听这些案件官司长大的,还有我奶奶她们那里多少女人的辛酸泪。”
“中国式的家庭,中国这样的伦理道德枷锁场,说实在的,女人有些差错或者不轨行径,总有些情由的。甚至说句不好听的,即便论原罪,多数也不是她们自己。”
周乘既说,拿他姑姑作例子,她明明是舍不得承认昊辰当真没了,她明明是为了女儿能在苏家好受点,无论是教育还是将来独自成家,总要得她父亲的帮衬才有底气。这才和苏振南离婚的。
可是这些年,多少人说她疯魔的。说她把孩子弄丢了,疯疯癫癫地,不愿意再和丈夫生一个弥补前嫌。作死般地要和丈夫离婚,连那套房子也说得多难听,说她孩子都弄丢了,离婚还要刮下前夫一层皮。实则,那套房子就是苏家打发周明芳的遣散费而已。
人嘴两张皮。可是,这两张皮,往往比利剑更能刃人心。
周乘既那晚和陈适逢对阵,从头至尾,他的诉求不是追究他们那三角关系的孰是孰非。他也远远没有资格。他怪陈适逢的是,你没有待开颜好的因,有什么资格来岳父嘴脸跟周乘既提要求的果。
“所以你听到爸爸那些是不意外的?”
周乘既拿沉默告诉她事实。
曲开颜问他,“那么我说我并不是全不知情的,你要怎么说?”
“你知不知情,都不影响我的决定。”
曲开颜闻言,从他肩上抬起头。
四目相对里,她几乎本能地告诉他,“也许我天生笨也钝,其实他们离婚前两年,我应该是有记事能力的,或者我明明察觉到父母的异样的。可是等他们真正离婚那一刻起,我躲进那个储物间起,我真的下意识地擦掉很多记忆。尤其爸爸那样沉默把自己关在书房里是大多数,我带着那个拥抱的主观印象,我真得替他一般的心情,恨了我妈这么多年……”
然而呢。
他在那个书房里,会别的女人,明知不可为却依旧放纵自己。
“周乘既,他不是一般的市井之辈。他明明读了那么多的书,他有那么多的荣耀与名誉,可是,他还是抵消不掉他心中的恶与魔。我在我妈面前都不愿意承认,甚至痛恨地骂我爸一句,他怎么可以的……他心里真得爱他的事业爱他的家庭爱他的妻女,就不会由着自己沦落成那样。什么教唆什么灵感全是狗屁,他就是自私、凉薄!他从来没有想过,他沾那些他带那个女人来家里,如果被我碰到,对我是怎样的伤害!他那么早就认识那个女人了……怪得了谁!”
“因为他磕那些,他那样极端地弄掉了他自己的孩子。周乘既,我在想我妈当时得多绝望多疼啊……”
“她就是软弱啊,如果是我,我就是拼着大家鱼死网破,我也要离开他。”
而那时候的开颜做了什么呢,她被爸爸筹码一般地带到妈妈身边,拿她的天真,拿她的零食,又一次地把妈妈逼到了心软,甚至软弱。
可是曲松年忘了,他一开始遇见的姜秧穗,她就是个小姑娘呀,就是软弱的孩子,仰慕他呀!
凌晨二三点,输液厅零星散落的病人及家属。
周乘既听着肩膀上的人头埋朝里,闷闷的声音,碎片般的情绪。
一直到她说到筋疲力尽说不动了,还是睡着了,他悄声去拨她的脸,才发现有人怔忡般地看着医院厅顶上的节能灯管。
周乘既拿手盖她的眼睛,要她先睡会儿吧。
“天塌不下来。太阳照样准时升起。”
“那么,你还在吗?”
“我去哪里?”他反问她。
“你为什么会去公墓?”
“陈适逢通知我的。”
“我以为你不和他说话了。”
周乘既笑她傻话,“嗯,男人就是这么恶劣。架可以吵,可以干,话嘛,该说还是要说的。他不说,我又怎么知道你一个人去面对了呢。”
有些事总要自己面对的。
谁也替代不了。
曲开颜这场急火攻心的高烧,连挂了三天水才算平息了。
这几天她歇在家里,盼盼来看她的时候,笑话开颜娇弱的,“不知道的以为你在家坐月子呢。”
真不夸张。
因为周乘既把她照顾得太好了,盼盼说,坐月子也不过如此吧。
孟盼盼女士只吃过黄鱼面,不晓得黑鱼面也这么好吃呢。周乘既正好周末这天没事务忙,便买了条野生黑鱼,想煮病号汤给开颜喝的。
又碍于她好几天不吃主食了。便弄了黑鱼雪菜的鱼汤面。
面就那么一筷子,鱼肉和鱼汤居多。黑鱼一点刺没有,汤头也鲜得粘嘴巴。
周先生客套问盼盼吃不吃,孟小姐调戏周工,吃呀,我要吃。
结果,盼盼和开颜一起吃了病号面。吃完,嘴都来不及擦,孟盼盼就围着开颜打量,“我就纳闷了,你到底有什么魔力啊,能让这么一个男人为你洗手作羹汤。”
曲开颜自己也不知道。她只知道她该干点什么,起来把她和盼盼的碗收回厨房。
周乘既正好在切盼盼带过来的水果,他弄好,叫她端出去吧。
曲开颜笑他,“怎么,田螺少夫要守在厨房里不出去啊。”
“不爱听你闺蜜唠叨。”
“你嫌我朋友!”
“嗯。”
说罢,周乘既收拾完手头上的活,便径直要上楼忙自己的事去了。
盼盼什么时候走的,他也不知道。
曲开颜上来找他的时候,给他泡了杯茶。
书房暂时已经被周乘既征用了,他的那些活,别说什么保密协议了,就是印在曲开颜脑门上,她也不高兴多看一个数字。
书案电脑上走在跑一个产品的装配模拟,而手机里传来的语音,却不像正式的视频或者语音会议。
是周乘既和元小波在组队玩游戏。
他等着产品跑完模拟。趁空,被元小波拉着开黑玩游戏了。
玩游戏的周乘既邪气多了,都说电竞游戏里还能忍住不骂脏话的,那才是真正的教养。显然,他们的周工还没修炼成圣人。
都说中路一波了。
元小波又单挑下路去抓对方的打野。
逼得周乘既骂人,“我去你的,你丫就是看人家女打野,成心的吧,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