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是热毛巾。
接着是铺在自己后背上的毛毯。
恶魔小姐哽咽的声音愈来愈小，最终完全变成了时不时的几个嗝——她哭呛了。
“学姐？”
最后是一句格外小心的问话，连语气都放成了诱哄小动物般的轻微，“我能碰一下你的手臂吗？”
“上面全是你的指甲印。你把它扣烂了，我只是想上点药。”
恶魔小姐哆哆嗦嗦地辨认出眼前的人。不是鬼魂，不是陌生而尴尬的约会对象。
雪白的头发，雪花般的眼睫毛，是个美好而真实的存在。
“……安、安格尔……安格尔……鬼……鬼……”
天使先生镇定地保证：“鬼已经逃走了，学姐。我把他揍哭了。”
笨蛋学弟唯有肌肉发达这个优点了，而且他从不说谎。
恶魔小姐陡然放下心来，她抽抽鼻子，这才察觉自己手臂上的疼痛。
刚才在影院时，为了防止自己惊吓之下扑向不认识的异性，老实的小恶魔一直死死抱着自己的手臂。
没办法，在她的认知里，感到害怕时可以扑进怀里的对象，除了亲人以外，只有男朋友了。这可是不能逾矩的。
……结果，因为用力过猛，竟然已经把胳膊抠出血了。
“对、对不起、又给你添麻烦了……”
恶魔小姐看着对方拿棉签给自己涂消毒用的酒精，忍不住疼得连连嘶气。
“不麻烦。”
天使先生叹了口气，敛眉吹了吹她的伤口：“学姐，以后感觉害怕，不要忍着。”
“打也好，抠也好，挠也好，应该冲着旁边的人去。”
恶魔小姐嘀咕了一句：“我旁边又不是坐着受虐狂。”
天使先生抬眼看了她一下，漂亮的蓝眼睛流动着奇怪的情感。
“那你旁边，以后都会坐着我。”
第103章 番外 关于那个讨厌我的学姐（七） 告白是成功的啊，你这条愚蠢的大马哈鱼。
“……”
大概长达五分钟的沉默之后，恶魔小姐默默往后退了退,把脸埋在热毛巾里,又是一顿猛搓。
“原来你是受虐狂啊。”
语气弱弱的肯定句。
天使先生：……
他没再说什么,而是收回了攻击性过于猛烈的视线。
“走吧,学姐，我送你回宿舍。你的朋友们都很担心你。”
天使先生一直把恶魔小姐送回了公寓,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再出声交流。恶魔小姐用鞋跟蹭着地面慢慢磨着走,似乎仍然在心有余悸地吸鼻子。天使先生走在她的外侧,只留给她一个曲线优美的侧脸，看上去正打算研究路灯数目与城市环境的关系。
可能是因为气氛太尴尬了,恶魔小姐悄悄打开了手机。
有可能是因为想要试探对方,她默默点进了相机。
这样,就可以假装低头看手机，从而观察他了,嗯。
他的眼睛颜色一直很美。
他的眼睫毛像均匀的雪。
他的唇形锋利却又饱满。
等走到公寓楼下时，天使先生数清了学校门口到学姐公寓总共有多少盏路灯——34盏——而后者恍惚地抓着手机,下定了决心：她要学油画。
他的侧脸有种油画般的典雅感。这真奇怪,太奇怪了。
应该是种审美问题吧,恶魔小姐畏缩地想。
“……今晚，谢谢你了。我已经到……”
“嗯。”
天使先生挥挥手向她告别,恶魔小姐回身，开始爬楼梯。明明刚看过一部恐怖片，黑洞洞的楼梯间却没给她造成任何影响——普蓝、酞菁蓝、锰蓝、天蓝、温莎蓝、群青蓝……怎么调和,才能调出他眼睛的颜色来着？仅仅是金属感的钴蓝就可以吗？不，等等……
恶魔小姐神思恍惚地往楼上走，期间差点摔了好几跤。她想过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却发现那仍然停留在相机的功能界面。
该死，竟然不是反向的照相功能，而是录像！那她岂不是什么都没记下来吗！
——等等，录像功能的手机，应该只拍到了他地上的影子吧，那自己是怎么看到侧脸的，果然还是抬头直接盯着他吗啊啊啊——
她跌跌撞撞地翻出钥匙，拉开公寓的门。
“小恶魔！你还好吧？！我听说那个混账玩意儿竟然……”
“放心，我在研二也有很多前男友，明天就去教训那个渣滓。”
恶魔小姐望着扑上来嘘寒问暖的室友，张张嘴，想说“我没事”“这次约会真糟糕”——
但她只听见了自己略略颤抖的声音：
“我那个学弟，刚才和我告白了。”
这根本不是什么糟糕的夜晚。从十几分钟前被某人的蓝眼睛注视后，恶魔小姐的脑子里就在乱七八糟地放烟花。
【第二天早晨】
天使先生是被电话铃声吵醒的。
他试图去摸自己放在枕头旁边的手机，却发现触感硬邦邦的——是桌子。
唔。他昨晚送学姐回去后，又在桌前做题做到很晚……然后睡着了。
作为一个体格分外强大的肌肉笨蛋，他困倦地揉揉眼睛，关上开了一晚上的台灯，伸个懒腰，就打算去操场晨跑五千米，权当热身。
这时，电话铃声又不甘示弱地再次响起。这次天使先生弄清楚了，它在他椅背上的外套里。
他拿过手机，直接去了阳台。座钟显示，现在是清晨七点半，同寝室的另外两个都在睡觉，天使先生可没有待在宿舍里使用大声讲电话技能，从而吵醒室友的坏习惯。
——当然，手机显示屏上的联系人，也是他前往阳台的原因。
“我一大清早起来——一大清早！就要帮你处理烂摊子！”
甫一接通，耶和华暴跳如雷的吼声就响彻阳台：“为什么你昨晚把一个不成人形的普通学生丢在了基地门口的垃圾桶里啊！”
天使先生把手机拿远了一点。
“因为他是坨垃圾，垃圾桶是他的家。”
“……那是你们学校研究生二年级的学长吧！有你这样不尊重学长的吗！”
“学长？你是说那坨不成人形的不明物体？”
耶和华：……他不成人形，难道不是活生生被你揍出来的吗！
他颇觉头痛：“听着，安格尔，我把你送到学校来，是让你接受教育的，你以前可从来没有用武力手段祸害过普通学生……”
“因为他要泡我喜欢的女孩。”天使先生面无表情地说，“所以我要把他往死里揍。有问题吗？”
耶和华：……好像没什么问题。
他虚弱地在心里问候了三遍安格尔的全体亲人，又想到对方是个孤儿，唯一够得上“亲人”的大概就是自己——耶和华只能饱含热泪地关怀他：“哪个姑娘这么倒霉，被你看上了啊？”
“不告诉你。”
淦！
“你的高数到底——”
“这学期会及格的，放心吧。我挂了，耶和华，食堂的小笼包要卖完了。”
“喂！喂！你给我等——”
天使先生干脆地挂断电话。他靠在阳台围栏上打了第二个哈欠，茫然地发了一会儿呆，破天荒的，觉得没什么食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