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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我钧天奏(24)

孔嫀正看得目不暇接,有个道士打扮的年轻男人在她后面喊:“姑娘,请慢一步。”

街上姑娘那么多,孔嫀自然没有回头。

那道士快跑两步,又道:“前边穿红衣的姑娘,请留步。”

这回孔嫀终于有了反应,她与玹琏齐齐转过身来,那道士捏紧手里的算命幡,倒抽一口气。凭他的眼睛一过,就知两人身穿的衣料定是千金难买,再看这姿容气质,绝非小门户能养出来,这回可叫他网到大鱼!

孔嫀大感诧异:“你叫我?”

“对。”那道士肃着脸道:“姑娘,贫道精通卜算,我看你与这位公子,乃是天作之合,前世注定的姻缘啊,你可要贫道细细为你推算一番。”

孔嫀一愣,表情顿时变得怪异,嫣红的颜色,慢慢从她耳根染到面颊。

玹琏微微敛目,神色莫辨。

道士一边说,一边拿眼偷瞄两人。今天是一年一度的七夕,尽是些情投意合的小年轻偷偷上街来,这两人郎才女貌,结伴而行,必是相互倾心,已订了亲也说不准。

这些小姑娘,最喜欢听什么天定姻缘前世今生的,更盼着男方听了对自己死心塌地。

按照他的经验,这个时候,姑娘家就会要求卜算,而男方,就算实际嗤之以鼻,也不会煞风景,多半都会顺了女方的意。

不过,这两个人怎么都没反应?难道是怀疑他的专业素养?

道士清清嗓子:“贫道出身玄门正统,不日即将飞升天界成为真仙,上界真仙懂吗?今天遇上你们,也算有缘,我就帮你们开开天眼,让你们看看自己的红线所牵罢。”

说着朝玹琏和孔嫀的手一指。

孔嫀赶紧低头去看玹琏和自己的手。果然,一根红色的光线缠绕在她和帝尊的小手指,孔嫀的表情更奇怪了,那种既羞涩又强烈无语的感觉交织,把她的脸憋得愈发红,她好想大吼一声,这种小戏法,她刚生下来就会变啦!

道士得意道:“看到了吗?这就是你们的姻缘线。”

可道士渐渐地又愣了。这两人不是该露出欣喜又崇拜的表情么,竟然还是没反应?他今天靠这一手可挣了不少银子。不会他最看好的一桩生意,竟要做砸?

道士看向玹琏,这男人通身高不可仰的气派,原来竟是个穷鬼?快给钱啊!打赏啊!

在“你是穷鬼”的目光扫荡下,玹琏慢吞吞地动了,也不知他从哪里摸出来一锭银子,递了出去。

孔嫀不可思议地看着帝尊,天界有仙币,而这银色之物,她方才看见别人用了,这是人界的钱币。

道士立即眉开眼笑:“这位公子,贫道这里——”

玹琏道:“你可以走了。”

道士的话被堵在嘴里,这人好生奇怪,给了钱又赶他走?不过,反正他银子到手,走就走。

见那道士一溜烟就不见了,孔嫀忍不住道:“帝尊,他是个骗子!”

“哦。”玹琏不甚介意道。

哦?孔嫀一怔。哦是什么意思?她仰头去看玹琏。

人界灯火不若天界的光珠灿若白昼,在朦胧的夜色下,孔嫀只觉冰雪般不沾烟火气的帝尊,仿佛带上了与平时不一样的柔和。

玹琏这时亦侧首看她,两人四目相对,孔嫀望着帝尊那双深邃的眸子,感觉魂都快被吸走了。

她极力按捺心里的动荡,装作平常地念叨道:“前世什么的,连我这个大仙都不知道,他一人界的道士就知道了?而且,这些个什么所谓的前世,我可是上过当的。”

孔嫀自顾说:“昆仑天最北的北极天海,帝尊去过吗?”

玹琏稍微沉默,道:“去过。”

终于有个他们都去过的地方。孔嫀道:“我也去过。以前有传言说北极天海的水特别神奇,人往那水里一照,倒影出来的就是前世容貌,我很好奇,就偷偷去瞟了瞟,结果和现在一个样。害我回家被父亲狠狠罚了。所以啊,都是骗人的。”

玹琏道:“修行证道,没必要去看什么前世”。

孔嫀想着,帝尊果然超然脱俗,一点多余的好奇心都没有。

她突然道:“帝尊,我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你。”

玹琏难得地一怔,声音略低了些:“是吗?”

孔嫀点头:“但是不可能啊,若是我见过帝尊,那就绝不可能忘记!”

说得自然而然,笃定不已。

玹琏缓缓闭上双眼,掩住了里面所有情绪。

那个被他藏得最深的声音,又开始在他的整个世界里回响,反反复复,几乎要将他引以为傲的自制力摧毁,那是他的女孩儿在他耳旁笑着说:“我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我这一生都不会再忘记你。所以你走到哪里,我也一定要跟到哪里。你永远都不可以离开我!”

如果孔嫀也能听到,她会赫然发现那竟是她自己的声音,充满了与爱人相偎的甜蜜与信赖。

孔嫀还在认真思索如何与帝尊搭话,没有发现身边人的异样,她想到以前阿染说过,若是与人分享自己的秘密,那就能拉近彼此的距离。既然都说到了北极天海,不如索性多说些。

孔嫀便道:“帝尊,我还告诉你一个秘密吧,北极天海有时光乱流,我就曾被卷进去,消失了整整十年。父亲他们都以为我死得尸骨无存了,结果十年后我又回来了。他们都说我命不该绝。”

她抬头去看玹琏:“帝尊这样厉害,虽然也去过北极天海,但肯定是不会被卷进乱流了。不过,那十年我也不知自己在哪里飘着,是一点记忆也没有,每次我努力回想,脑子里都混沌模糊。帝尊,依你看,这是什么缘故呢?”

玹琏神色已恢复如常,他回视她:“兴许进入了异时空后,本就会令人失却记忆。”

孔嫀对他的话从未有疑,同意道:“想来也是如此!”

玹琏别开眼,不再看她。

孔嫀却突然指着天上道:“帝尊,你看,天上有好多花灯,好漂亮!”说着已不自觉隔着衣袖牵起他手腕:“就在前边的石台上放的,好多人在放,我们过去瞧瞧可好?”

玹琏身形微滞,看一眼孔嫀拉着自己的手,默然随她走过去。

放花灯的河堤处平整开阔,河风送爽,最惹眼的是一株笔挺高大的绿树,约莫有数百年的岁月了,树冠下一道道灯影摇红,辉映着河中载浮载沉的灯晕,如梦似幻。不少人聚集在这里,有的在放河灯,有的在放天灯。

周围有不少卖花灯的小贩,身边最近的是名穿靛蓝布衣的老妪,满脸的褶子,却是精神矍铄。

孔嫀就问:“婆婆,这里每天都这样热闹吗?”

“哪能呢,今天是七夕啊,大伙都上街过节来了。你打哪来的?连七夕庙会也不知晓?”

老妪停下编竹篾的手,透过耷拉的眼皮子瞟了玹琏和孔嫀一眼:“哟,老婆子卖了几十年的灯,还是头回见这般俊的公子和这么标致的小娘子,看着就叫人舒坦,就送盏飞灯给你们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