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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命(88)

见莲升接了宝铃,她捏住袖子一角,打量完他人,便开始打量自己。

在此前的世界生活了二十来年,要她习惯如今的穿着,还真就挺难的,但也好在她没再穿着那身旗袍,否则定会冻晕在此地。

她穿了一身白,和这堆了遍地的雪一样素,周身找不出第二色,再一想,梦中被她拎出水面的衣带,也是白森森的。合着那画卷真融进她眉心去了,却还没有融完全?

眉心有点痒,她抬手一摸,才知自己头戴银链,坠子恰好落在眉心。

稀奇,这慧水赤山当真有意思。

“所以呢,这着陆点是您给选的?”引玉又朝四处张望。

风大雪大,天灰蒙蒙一片,也不知是早是晚。

“这是晦雪天。”莲升握住那只铃铎,眉心紧皱,眼底郁色沉沉。

引玉觉得,她大概是来过这里的,望了一圈,目光定定落在远处一高山上。

也幸好天上浓云密布,不然这么望着天,定要被日光照得双眼噙泪。

那山似乎顶天而立,山尖已穿过浓浓灰云。

刹那间,她眼前一变,又看到了一些旧事。

那时天朗气清,她倚在高楼窗边,窗正对着远处的山,得将头探出窗外仰视,才看得到那截儿山尖。

她喝了口醇香的酒,悠声说:“在晦雪天呀,人人都想登到望仙山的山尖,坊中传称,望仙山是距白玉京最近的一处,在山上能看得见天上的亭台楼阁,偶尔还能看见仙人。”

高楼下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不少路过此地的商贩还真会朝望仙山眺去一眼,对山顶之地颇为向往。

那白纱红裳的人就坐在她对面,端坐着往窗外望,淡声:“那你在天上时,见过山上的人么。”

“见过。”她意味深长地瞥了莲升,舔去嘴角酒渍说:“不是人人都有登山的本事,我只见过一次。”

引玉猛一回神,哪还有什么往来的商贩,耳边哪还听得到什么喧闹人声,和记忆里的一比,这地方可太冷清了。

这地方当然叫晦雪天,而她恍惚中见到的热闹市井也是晦雪天,只是,不知道在她离开的这段时日,这里发生了什么。

耳报神聒噪地说:“这里怎么全是妖邪,连点儿人气都找不到,莫非是鬼祟巢窠?”

“不是。”莲升淡声否认,紧皱的眉心依旧没有松开,“这里以前不是这样。”

引玉睨过去,见莲升还在盯着手里的铃铎,说:“怎么样,看出什么了?”

“有字,是涅槃之意。”莲升摇动铃铎,铃声清脆,衬得风雪更冷了,又说:“小悟墟的字。”

“邬嫌来过这?”引玉联想到那人。

“也未必就是她。”莲升又晃铃铎。

引玉听见那声音便晕忽忽的,差点站不稳。

见状,莲升五指一攥,那铃铎便在她手中碎成齑粉。

“这声音……”引玉按住眉心。

莲升拂去掌心碎屑,说:“有勾魂之效,身子不好的,会被勾得魂魄出窍。”

“其心可诛啊。”引玉眯起眼,定住心神。心神是稳住了,可她身子却冷得一阵哆嗦。

远处似有小孩哭喊,一阵纷乱脚步声传来。只见一群流民相依着走过,被护在其中的一个小孩儿饿得大哭。

这情景和引玉梦里的差别太大,简直是天上地下,她忙皱眉心,“这地方原先不是这样吧?”

“原来不是。”莲升也望了过去。

引玉抱着木人直缩肩,可怀中木人也冻,哪容她汲得到暖意,她啧了声说:“我这头顶怎么这么凉呢。”

莲升左右看了看,“先找个地方躲雪。”

“我跟您走。”引玉一副亦步亦趋的模样,看起来对这地方半点不熟。

这里的庙宇倒是不少,许多人恰就在里面躲雪。

进了门,才知这寺庙竟还是荒废了的,炉里久未添过新香,案台上全是灰,连新鲜贡品也没有。

神像竟还残缺不齐,像是被人故意损坏的,其上分明就是刀棍留下的痕迹。

这可是大不敬,就算再不信神佛,也不该做出这种事。

神像的断头边竟还围着一众流民,见有人来,他们齐齐望向引玉和莲升,神色俱是战巍巍的,有的还一脸谨慎之色,分明不欢迎生面孔。

耳报神一看见这些被损毁的神像,便管不住嘴地说:“真是罪大恶极、罪大恶极,这等渎神之事也做得出来,就不怕遭报应吗?没有敬畏之心,可是要吃苦头的!”

它声音不轻,还很是尖锐。

一些埋头休息的人纷纷循声望去,却没见着孩童。

引玉连忙捂住耳报神的嘴,可这玩意儿哪是用嘴说话的,捂住也没用。

莲升停住脚步,抬手往耳报神嘴上打了个叉,不喜与人挤作一团,说:“去别处看看。”

那耳报神顿时连一个字音也发不出,只木头雕的眼珠子转溜不停。

引玉转身往外走,出去时察觉发顶一沉,眼眸上眺,才知是莲升在遮着她。

她一哂,说:“鱼老板好心,此前答应的牛马还没做,这回又欠上了。”

莲升不咸不淡地睨她,“想不到你还有这喜好。”

“欠了不还怎么行。”引玉拉长调子,“我心里会堵得慌的。”

“做什么不好,非要做牛马。”莲升裙摆曳雪,却不提不扯,侧头又说:“回了这,倒是不必再叫‘鱼老板’了。”

引玉本是想笑的,牙齿却冷得一颤,说:“不喊鱼老板喊什么?”

莲升边给她遮雪,边往外走,“你随意就是。”

“您喜欢听什么?”引玉微微低着头。

莲升没应声,留她自己琢磨。

引玉头是低着,眸光却一个劲往天上斜。

这地方果然和她梦里的不同,印象中,这地方应该四季如春,就连下雨,天上也该是蓝天白日的。

如今天色昏沉,重云如盖,被这乌云一遮,整片晦雪天没点儿光。

雪势又大,遥遥望见一盏灯,那灯笼在大风中狂曳,灯火奄奄一息。

引玉揉起手腕,还是疼,她倒是帮着吕三胜他们把役钉给去了,可她自个儿的还稳稳扎着呢。

“看看其他的寺庙道观去。”莲升面色不善,同样也眺了天。

引玉打量她神色,抬眉问:“怎么了。”

“离开慧水赤山前,我在白玉京留了一缕神识,现在竟然觉察不到它的去向。”莲升拖着那身看似累赘的长袍,却走得很是自如,又说:“如今晦雪天不同昔日,恐怕白玉京也有变。”

“那怎么办。”引玉心惊肉跳。

“先去那边看看。”莲升朝远处指。

远远望见一道观,刚走到门前,却见门上钉了木板,被封得严严实实的。

木板重重叠叠钉在一块,明摆着是要把去路封死。

耳报神眼珠子都快转出虚影了,一副急于批评的样子,可惜出不了声。

引玉光是看它的眼珠子,就觉得头晕眼花,索性把木人往怀里捂,抬手敲起木板说:“里边不会也被拆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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