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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命(460)

就这瞬息,莲升心头骤热,当即低头去寻,耳边话当真像极爆竹,驱得她心上雾霾尽散,就连麻木的半边身,也好像重拾生机。

引玉赶忙弯腰,小心将种子捡到掌中,明明此物只有小小一粒,捧起时,却能感受到里面有净水在流淌。

净水就在其中,它包容万物,蕴有充沛灵力,寂定而澎湃,平静而强大。

“终于知道捡我起来了,我如今没手没脚,若非感受得到你们二人所在,说不定连你们走了都不知道。”耳报神哼哼唧唧,“如今老人家我也算是大人物了,你们可得好好把我供起来,字就先不用刻了,我如今好像身量小小,料你们也刻不下字。”

“是净水保你性命?”引玉五指收拢,唯恐有风刮过,把这小小一粒种给吹跑。

耳报神嘟囔:“我不知道啊,我本来都豁出去了,哪知将死一刻,之前吸进木头的净水忽然涌出来将我裹住,我在水里悬浮不定,还以为又被丢进那莲池幻境了。”

“原来是净水。”莲升了然,她深谙净水玄妙,顿时疑虑全消,心头只余温热,“它助你抽枝长叶,有枝叶在,它还能借机隐藏其中,和你浑然一体,必要时保你性命。”

“原来这枝叶当真是好东西,我日后再不嫌它了,它爱抽枝就抽枝,爱开花就开花。”耳报神好了伤疤就忘痛,如今得意非凡,让人想安慰也无从安慰。

它转念又说:“你们说,这算不算我的独门绝技,净水得是我的法器吧。”

引玉欣然,她想到耳报神附在灵命身上时的一双神色十足的眼,总觉得耳报神如果能有活躯,一双眼定也是灵动机敏的。

她感受掌中净水流淌,心中怅惘完全退散,哄小孩一般,说:“既然是你的,怎么会不算。”

莲升看着引玉握紧的手,绷紧的身心渐渐松开,仰头说:“我去复原小荒渚,你把他们放出画。”

引玉揽上莲升腰身,腾身而起,说:“费劲的事还是我来做,看你这半身不遂的,还不知道多久才能养好。”

莲升这时也不装模作样硬撑了,露出几分羸弱,“总能好起来。”

“我等不了那么久啊。”引玉迎着莲升的耳说话。

莲升一瞬就明白这弦外之音,花钿颜色红而愈红,少倾才说:“你真是……”

“你不想?”引玉快言快语,笑得堂堂皇皇,“我可是天天想。”

莲升岂能否认,不过是淡哂以对,满腹的话都写在了脸上,让人一眼就能看出。

她的花钿好艳,和引玉好生般配,都是坦坦荡荡。

这千丈罅隙,俯冲而下时倒是轻易,腾身直上却万般难。

引玉招画卷托身,有如扶风而行,刚一侧目就看到那赤艳花钿,满心欢喜根本藏不住,立刻就亲上了前。

她好喜欢莲升,喜欢莲升的清净心,和那款款情。

上到巅顶,又见朔雪飞扬,寒风凛冽。

此前那一劈,让山巅的石阵完全倾塌,那些红绳铃铛和木头,已全部坠到了谷底。

莲升独自站在空旷处,只手一拂,山峰颤颤合起,什么碎骨破皮,还是花草树木,转眼便全被埋没。

她再一翻掌,令小荒渚塔刹略微打开,让那些属于慧水赤山的游魂能找到回家路。

顿时云开见月,甚至还有瑞光穿过虚空,遥遥照耀此间。

空旷天地中,钟声当啷响起,似为醒世而来。

不愧是和天道离得最近的仙辰匣,莲升忽然怔住,如受感召地仰起头,诧异道:“天诏来了。”

引玉跟着抬头,见到一物从天上徐徐落下,其上裹着瑞光,恰似天火陨落。

莲升抬臂去接,手里天诏好像有千吨重,捧卷的手青筋微显。她盯了一阵才展开,打开后,神色有如急降寒渊之底,全是凉意。

只单看莲升一眼,引玉便心觉不安,急不可耐地上前一观,当即也愣在原地。

灵命的罪罚结束,属于她们二人的也该降临。引玉早料到会有天惩,但不曾想过,天惩竟是这样——

有时有限,她们将分道数百成千年,在时限内死生不能见。

天道要令引玉重返慧水赤山接管白玉京,又让莲升固守此地,何时能将那业果彻底洗净,何时才能离开小荒渚。

照如今那趋势看,要将业果洗净,得耗上千年不止!

身在白雪茫茫的山巅,直到此刻,引玉才觉得寒意直灌心口,冻得她动弹不得,她不恨天道无情,只觉得造化弄人。

好只好在,她不用去承数不尽的劫雷,莲升也不用伤上加伤,不过是……要再等上一段漫漫时日。

被捂在掌心的耳报神本就看不见事物,如今连两人声音也听不到,更觉得忐忑,嘟囔道:“你们又在用心声说悄悄话呐?有什么是我听不得的,反正我如今也看不到你们眉来眼去,你们尽管说,不然我老人家还怪寂寞。”

引玉一言不发,用力地摩挲天诏上的一道印痕,印痕是白玉京天门的模样,等它彻底消失,两人也该分开。

如何能舍,这叫她如何能舍?她定定盯起莲升,一眼也不愿少看。

“怎的,都哑巴了?”耳报神又说。

引玉好不容易才道出几个颤颤字音,“我要走了。”

耳报神大喇喇地说:“上哪去啊,带我。”

“我倒是想。”引玉越摩挲,那印痕越淡,活像是被她擦淡的,“天要我走。”

耳报神不声不气,全未料到。

少倾,莲升卷起天诏,抬起唯一能动的那只手,覆上引玉面颊。她平静的眼中,头回掀起这样的骇浪惊涛,满心情思成就她眼里的粼粼波光。

“无妨,千年就千年,天地壮阔,我与你同在。”她说。

过了半刻不止,引玉释怀地笑了,仰头亲上莲升的花钿,说:“我等你回慧水赤山,多久都等,我百年等过,七世也等过,区区千年,不过一弹指。”

莲升回吻在引玉唇边,眷眷不舍,抵死流连。

引玉恨不得亲得再深些、再久些,可天诏上的印痕就要消失,她不得不推开莲升,猛将环身的画卷甩至五尺长。

此画还在延展,它迎天而上,遮空蔽日,要将天涯海角也笼罩在下。

卷上莹光与月色交辉,恰似浓夜远走,而晨曦将至。

灵力从画里倾泻而下,比洪流更湍更急,却不是要毁天灭地,而是要将遍地狼藉全部复原。

不过片刻,万事万物归回原样,就好像这一场风浪从未发生。

皎皎画卷陡然一荡,亿万生灵从中飘落,有如蒲英纷扬,被风送到了他们理应待着的地方。

恰也就像这俗尘众生,聚又散,散又聚。

就这瞬间,天诏上的印痕彻底消失,而这诏书也在莲升手中化作金光消散!

莲升抓它不住,定定看向引玉,却见引玉也好像那轻飘的蒲英,被瑞光卷至天穹。

也抓不住。

远远的,她听见引玉问:“莲升,你可有心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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