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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命(418)

脚步声?

引玉半梦半醒,听见那湿哒哒的脚步声时,还以为梦回小悟墟,她正踩着满地鲜血惶惶而行。她蓦地醒神,往身边一抓便抓到了莲升的衬衣。

莲升身上哪余有半角毯子,毯子全跑她身上了。

引玉没说话,捏住莲升衣角轻轻一扯,便坐起身掀开窗帘。可惜这观喜镇上没几盏亮着的灯,只隐隐看到一个身影在街角晃了过去。

那人长得高挑,似乎还是穿的长裙。

“僧袍。”莲升冷不丁在引玉耳边说。

引玉正想放下窗帘,便听见远远传来一声惨叫。

这观喜镇的房子就像纸糊的,那声惨叫毫无阻隔地传来,一声刚歇,一声又起,似乎在遭受什么惨无人道的折磨。

莲升已经下床,在引玉穿鞋的时候,抓着她的头发拿簪子一绕,轻轻松松帮她把头发盘了起来,冷声说:“看看去。”

引玉顺手把耳报神带上了,揣兜里说:“难道是活人被宰割?灵命果然还在,当着我们的面也敢做这些,不知道是下马威,还是急不可耐。”

“连雷劫都伤不了你我。”莲升轻呵,“用这当下马威,未免太儿戏了。”

打开房门,竟见楼道是亮着的,下去才知是程祖惠开的灯。

程祖惠就站在楼下,忧心忡忡地仰头,说:“猜到你们要出去,把雨衣带上,可别淋湿了。”

云孃的鬼魂就在边上,冲着引玉和莲升微微点头,“我听到动静,便把惠儿叫醒了,担心会有危险。”

引玉拿上了雨衣,不假思索地踏进水里。

莲升在后边说:“歇吧,你这屋子进不来别的东西,不会有危险,安心些。”

云孃会意,知道这两人应该是留了法术,躬身说:“谢谢两位。”

可程祖惠哪是担心这个,她如今了无生趣,已是一心求死,不想让云孃等太久了。

“不知道两位是什么身份,但外面危机四伏。”她双手叠在身前,又说:“早些回来。”

莲升看出程祖惠眼底那求死之意,淡声说:“生死不可强求,要看你和尘世的缘何时了结。”

“我……知道。”程祖惠垂头。

出了门,引玉却无暇套那雨衣,匆匆就往刚才传来声音的地方赶。哪知,出事的地方竟然是在镇头,正是那被淹了大半,镇民都坐到了屋顶上的地方。

耳报神在裙兜里嚷嚷:“怎么不走了,把我拿出来,让我也看看,老人家为你俩抓抓主意。”

起先这木人不说话,引玉嫌它安静,如今又有些受不得这聒噪了。她干脆变出一根绳,往木人脖子上一系,挂到了自己身前,当成挂饰用。

“小点声,别嚷嚷。”引玉踏进水中,趁如今夜色浓,直接凌波而行。

“这视线好啊,就是绳子勒的地方不太妙,像上吊。”耳报神荡秋千般晃了两下。

“施个噤言术?”莲升说。

耳报神不吭声了。

引玉抬手将木人按住,轻嘘了一声,望着远处的积水说:“这些水能泄了么。”

莲升摇头,“要是一夜间积水全无,还不知要如何解释。”

远远见到有人拿当船用,火烧火燎地往某处划,引玉便知道,这镇里的鬼还在醒,做戏正做得上头。

一户家中有人大喊:“报警,快报警,莫永期又回来啦,有人被锯了一截腿骨!”

“别是程进戎和董垚的鬼魂回来杀人了,他们惨死,也不让别人好过!”

“报什么警啊,还不如叫救护车呢。前些天警察都来得比以前勤了,真是闹心!”

引玉和莲升匿形潜入,在那户家中,果真看见有人倒地不起,捂着断腿哭哭喊喊,血流了满地。

此处的水将房屋淹得只剩阁楼,此人原先应当是在屋顶,是因夜里要休息,才钻窗进屋,哪知进来便丢了腿。

有人手足无措地跪坐在边上,急慌慌问:“伤你的是谁,看清楚了吗?”

那人摇头说:“不知道啊,我刚翻进屋,就痛得要死!我要看医生,救护车进不进得来啊?”

很明显,这些人还不清楚自己只是地缚鬼,就算救护车开得进来,他们也出不去,能躺在担架上被带走的,只能是空空的躯壳。

良久,莲升说了一句“罢了”。

“怎么?”引玉歪身打量她神色。

莲升翻掌变出一株金莲,说:“还是让他们早日醒来为好,只是鬼魂就算离体,这里的活躯也不会即刻死去。我留一株金莲在这,省得他们因为灵命再受血肉之苦。”

作者有话说:

=3=

第197章

“也好, 如果要借别人的苦难来擒捉灵命,那不就成了无嫌?”引玉看向窗外,外面还有不少人划着木盆或是简易竹筏靠近,扯着嗓子问屋中状况。

屋里跪坐着的人别无他法, 只能应声:“血止不住, 再这样下去, 可不得流干啊!”

“我好痛啊。”血泊中的人弓着身,好像烤熟的虾, 抱着伤腿不住地哆嗦。

“报警吗,还是叫救护车?”跪坐的人问完, 自己又嘀咕了一句, “没用的啊。”

他的神色有些许迷茫, 好像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将这句话脱口而出,只是一心觉得, 喊来什么都没用。

血泊中的人微愣, 随之喊得更是痛彻心扉,喊魂一般, 想将身边那人喊回神。

跪着的人周身一抖,哇哇大哭地抱他,哭喊:“怎么办啊,我不想你死,一点也不想。”

两人揽在一块,演出了那生离死别的味, 明明身在戏中,却不愿让身边人亦或是自己突然清醒。

这哪里是同甘共苦, 明明是同归于尽。

这出戏, 引玉已经看腻了, 她站在窗前不动,连个眼神也不想多给。

“就到这吧。”莲升挽她穿出房屋,又站在水上徐徐走远,看着镇民们苦涩哀叹。

这些人的神色,可要比头天在屋顶上见到时要鲜活许多。那时不用做戏,如今这戏台一撘,炉火纯青的演技便藏无可藏。

走到开阔处,莲升才停步。她蓦地挥手,掌上金莲便化作万千萤虫,一窝蜂腾天而上,扑向浓云。

但见浓云镶上了耀耀金边,下一刻雨势更急,仿若天光倾泻。

天雨挟光而降,所及之处,众人嚎啕伏地,他们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听见耳边响起的当啷钟声,龌龊心思便全被驱散。

钟声是跟着金光降下来的,雨水拍肩,钟声也跟着近在耳畔。

就连那蜷在屋里断了一条腿的,也不动不嚷了,他只觉得苦,又苦又悲。

恍惚中,众人见到了自己在这观喜镇上的生生世世,看见了彼此间种下的恶念,看见了垒高的怒怨,看到观喜镇从古至今是如何走向衰颓的。

他们陡然清醒,但如今已没有回旋的余地。

天雨很急,那沉厚钟声也急到震耳。

一众活躯上有鬼气徐徐升起,转瞬就被金光洗涤干净,剩下一具活躯咚隆倒地,好像死了那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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