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禄命(367)

薛问雪不安地看向猫儿,瞪大的眼兜不住泪,脸上湿淋淋一片。

归月蜷身,尾巴摆曳起来,嘴忍不住逐着尾巴尖咬,一边说:“衣蓝不想死,她想救人,为此,她必须沾上瘾,否则根本不能在龙娉的耳目下苟活。”

薛问雪哆嗦不停,他知道那赌瘾有多骇人,就算是疾病发作,又或是腹饥和膀胱盈急,沾瘾的也不愿离开赌桌。

起先见灵犀城落到如今地步,他对龙娉也没有深恶痛绝,唯独此时!

唯独此时!

他恨不得龙娉惨死千万遍。

归月轻轻叹息,下巴枕到爪上,说:“泥墙上的浮雕,你也看到了,那是衣蓝沾瘾后雕出来的。她用锁链拴住左足,才决意去碰赌桌,恰好被我撞见,那时我的躯壳还没有孱弱到如今这地步,龙娉也并非时时用我。”

“是你帮了她。”引玉心说果然。

归月咬起尾巴尖,肚皮一翻,抓着尾巴把玩。她好久没能这么玩儿了,如今躯壳回到自己手上,玩得不知疲倦。

她气息不稳地说:“那日恰好龙娉在外寻找婴孩心,我逮着她一问究竟,才知她是想在瘾发时将自己困在暗室,好戒得片刻清醒,再探寻解救灵犀城的办法。”

这赌瘾,就和小荒渚的毒一样,难以戒断。

此前不论是枉死城,还是扪天都,人和鬼沉浸赌局不能自拔,全因他们从未想过挣扎。

衣蓝竟想先沾瘾,避过龙娉的耳目,再将这瘾戒了。

可谓异想天开,却有着兼人之勇。

“龙娉是会探查花押的,不然城里其他人也不会惨死。”归月一顿,翻身伏好,碧翠的眼望向白骨,说:“可我告诉她,这花押不是她能解得开的,仅凭我和她,也不能将龙娉杀死。”

“就算龙娉伤势再重,只要她还有那双摄魂眼,也能叫旁人俯首称臣。”引玉闭起一只眼,往眼睑上轻轻一碰。

“所以衣蓝改了主意,她想,如果她在夜里偶得清醒,便悄悄离开主殿,将灵犀城的故事刻到泥壁上,好让后来的人知晓此间诸事。”归月说。

作者有话说:

=3=

第167章

如果能凭借这一念之力, 抵制灵台花押,那衣蓝可以说是木心石腹,意志不移。

在这以前,引玉以为衣蓝是被人囚在此地, 她转念又觉得不是, 在灵犀城里一手遮天的可是龙娉, 龙娉怎会有这等心思。

莲升弯腰,手掌贴近骸骨颅顶, 说:“救人于水火,是该成神成佛, 可惜……”

薛问雪忙问:“可惜什么?”

莲升摇头, 可惜如今白玉京破落成土, 往日秩序全乱,天道又怎会点召凡人成仙。

不能成仙, 便得转世, 她收手说:“没什么,你不必担心, 她来世是洪福齐天的命。”

“这地方害她至此,她竟还想救灵犀城于水火。”引玉眼皮怠惰一掀。

“她……舍不得。”薛问雪哽咽。

薛问雪生在此地,对灵犀城的由来,比在场所有人都清楚。

灵犀城能建成,可少不了衣蓝的那份付出。

那时几个部落为争得灵犀城这片地,胶着鏖战数年, 日日刀剑不歇,战马大半是累死在沙场之上。

听闻, 是衣蓝吹角引来了犀神!

正是因为, 衣蓝为这片土地付出心血, 对它爱得深沉,所以她才不愿离开。

薛问雪压抑着哭声,哽噎难言,和衣蓝一比,他是田里的蚁,他的心胸只有一线,眼里也只有一线的天。

他涕泪齐下,说:“她从不与人诉苦,只偶尔露出落寞神色,我有时觉得,她是断翅的鹰。”

“你不妨说说她的事。”引玉不出声安慰,但显然,说出来总比闷在心里好。

良久,薛问雪才开口。

“我那时常哭,只是嗓子自幼就被毒哑,只能不声不响地泪流满面。我看她难过,写字问她为何不像我一样哭。她说身陷苦难、知道苦难,对将士而言,其实是天大的幸事,要栉风沐雨,要跋山涉水,才能无坚不摧、所向披靡,温室养不出利刃,棉花上磨不出利爪。”

“她是无坚不摧,却也有柔软的心,我……差她太多。幼时我遭人嫌厌,身边无一玩伴,她伐下木桩,雕成小人模样与我作伴,所以在进殿以前,我单看那泥壁一眼,就知是她所为。”

只是,在看见泥壁浮雕的时候,薛问雪一心只想逃命,毕竟身后还有恶鬼无数,他边上还跟着个阮桃,既然答应了仙姑,他万不能叫仙姑失望。

他只能匆匆投去一眼,神色虽还镇定,实则心已大乱。

宫中遍地狼藉,有尸骨,亦有蛇皮,薛问雪却斗胆期盼,衣蓝还在世。

这简直是异想天开,衣蓝要是活着,必受花押所制,又如何刻得出墙上的浮雕。

进了宫,耳报神在阮桃怀中说:“这地方真被龙娉当成窝了,看看这满地的蛇皮,我老人家头皮发麻。”

可不是么,阮桃差点无从落脚,小声问:“进来之后,我们往哪儿躲,仙姑不会又要找不到我们了吧。”

“能活命就不错了,还管她们找不找得到。”耳报神眼珠直转溜,说:“况且,她们本事大着呢,不愁她们找不着。拿剑的,你小子的匿息术不错,似乎还真把那些鬼甩开了。”

薛问雪无心回应,他惴惴不安,直接奔入大殿。

就算是阮桃,也觉察到其中古怪,气喘吁吁地问:“你来过呀?”

薛问雪不语,心跳到好像连带着其他脏器也跟着颤,差点弯腰呕吐。

他走到一金榻前,不假思索将其掀开,那架势,就像要将金榻削成两段。

耳报神被吓了一跳,纳闷道:“以前怎不见你如此仇富。”

它刚说完,木眼珠一动,见金榻下竟是地道,里边黑魆魆,不知藏了什么东西。

原来不是仇富,是薛问雪早就知道,里面另有天地。

耳报神讶异道:“你果然来过。”

“里面有一暗室,可以藏身。”薛问雪一跃而下,惶恐踉跄地往里走。

话是这么说,其实他不为藏身,只是想知道,衣蓝在不在这里面。

阮桃赶紧跟上,可才走两步,就被耳报神叫住了。

耳报神说:“把那床榻归位,省得叫人知道,咱们下来了。”

阮桃支支吾吾:“可是那样的话,仙姑怎么知道底下有路。”

耳报神阴阳怪气地哼了一声,说:“我还指望你们?你别愁,她们俩指定能找过来,我这一路上可没少花费心思,留下的暗记可够明显了,这都看不到,便是她们眼拙!”

阮桃可不愿说仙姑的坏话,要是没有仙姑,她早就没命了。

到暗室,便见薛问雪定在原地,屏气到几近窒息,最后通红着眼喊叫出声。

衣蓝终归还是死了,骸骨就在这暗室里。

……

薛问雪捂住通红的眼,哑声说:“这暗室原是用来躲避敌军的,虽说那些年灵犀城安定,但外面危机四伏,说不准会不会有人忽然攻打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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