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禄命(36)

有时候,邬引玉甚至怀疑,这世上根本没有神,可如果是这样,似乎就解释不了她梦里的白玉京了。

吕倍诚被扶着跨过了红线,稳稳握住了搁在细红沙上的乩笔。

两位唱生放开了他,各自站到一侧。而那乩簿,则由吕冬青亲自翻开。

邬引玉现在还不用做些什么,只需要坐在吕倍诚的边上,看他挪笔行书,做好随时出手镇住鬼怪的准备。

吕倍诚嘴里念念有词,整座吕宅除他外无一人发声。

周围的蜡烛忽然闪烁不定,地上黄纸被风掀起。

见状,吕冬青赶忙烧去吕三胜的一件衣服,火光瞬间就把那衣服的边角舐尽了,就好像添了油,烧得飞快。

邬引玉一动不动地看着吕倍诚,察觉有一股阴邪之气正在逼近。

随之,吕倍诚胸膛一震,好似有什么东西穿了进去。

来了。

吕倍诚像是癫痫发作,周身颤抖不已,握在手中的乩笔也随之一动,细红的沙子被刮出古怪的图案。

乩笔在沙池上绘出的所有图案俱有说法,都能在古籍上找到相应的解释。

担任唱生的人也不轻松,得熟知所有的注释,一人一句地吟唱出乩笔所示之意。

所以唱生只用盯着沙池,不必多看吕倍诚一眼,可偏偏……吕倍诚手里的乩笔没有画出他们能唱出的图案。

沙上一笔一划甚是锐利,且还凌乱非常。

在吕倍诚挪动乩笔时,沙子还被甩到桌外。

不妙,大事不妙。

吕冬青不安地盯着,只见他二孙子的眼里又流出血,把蒙眼的白巾都染红了。

邬引玉还是没动,屏息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直觉,那附在吕倍诚身上的邪祟有点怪。

它好像只是一丝魂,一缕神识,单薄到连形都显不出来。所以在这东西上吕倍诚的身时,要不是有阴风挟来,吕倍诚还胸膛一震,她根本就看不出来。

终于,唱生开口了,念的竟是:“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那湖泽倚奇松,斗法拂玄穹啊。”

话音刚落,吕倍诚抖得越发厉害,他两颊蓦地一鼓,唇角渗出血来。

邬引玉心一凛,连忙从座上离开,掖着裙摆扯起地上那围成一圈的红绳,企图往吕倍诚身上缠。

可还没来得及动手,她便听见一声撞钟。

没错,撞钟。

好像寺庙里的那种钟声,瓮瓮沉沉,肃穆空远。

在她的梦里,也出现过这样的钟声,当时她行至满地塔刹之处,听见参天佛像里传出钟鸣。

冥冥之中这一切好像有些牵连,她的梦果然不是子虚乌有。

撞钟,魔佛……

她画出来的那些张牙舞爪的披发佛陀,不会真的存在吧。

她在梦中被降罪,可就是因为戕害了什么小悟墟的佛陀啊。

邬引玉看了一圈,目光从鱼泽芝身上扫过,她在那双本该冷静自持的眼里,看出了一丝错愕。

她寻思着,难道鱼泽芝也听见钟声了。

但邬引玉只是顿了一下,继续把红绳往吕倍诚身上缠,随即从腰侧锦囊里取出染血的五帝钱,挤进对方溢血的口中。

吕倍诚的唇齿被撬开,含在口中的血不由得喷涌而出,溅得邬引玉脸侧血红一片。

邬引玉不以为意,连忙扯落吕倍诚蒙眼的白绢,就着他嘴里流出的鲜血,在他脸上画出咒文。

咒文一成,吕倍诚颤抖得愈发厉害,胸膛往前一挺,里边的东西好像要出来了。

“亮灯!”吕冬青已写下唱生刚刚提及的信息,扬声大喊。

灯光一亮,那三十六支蜡烛变得何其黯淡。

吕倍诚厉声大叫,一股阴邪之气从他挺起的胸膛里蹿出,直往吕家主屋窜去。

邬引玉松手猛追而上,喊道:“照顾吕二少!”

有几人跟在她的身后,鱼泽芝也在其中。

邬引玉虽然来过吕家,但对这里的布局并不熟悉,在踏进一香火味浓郁处时,她才明白过来,这里应该是吕家的神堂。

那玩意和墨气不同,墨气是浓黑的,且还会留下墨迹,而它来去无痕,极难捉摸。

跟过来的吕家人在后面说:“这是神堂,它怎么敢来神堂?”

神堂可是护佑家族之地,寻常鬼怪往这地方走,可谓是自寻死路。毕竟就算祖宗们的魂灵已经远去,也会有家仙居住在此地。

邬引玉倒不惊讶,毕竟在邬家的神堂里,她也发现过怪异之事。

有人在墙上摸索了一阵,正要开灯,被邬引玉喊住了:“别开。”

邬引玉用上了阴阳眼,但还是什么邪祟也看不见,甚至连吕家的家仙也没见着,那股阴邪之气消失得极其突然。

“它走了。”鱼泽芝蓦地开口。

“开灯吧。”邬引玉泄气道。

灯键“啪”的一响,跟来的吕家人面面相觑,有人问:“邬小姐,看出什么来了?”

邬引玉摇头,目光从灵案上扫过。

在看见灵牌时,理应是要过去贡香,所以她走了过去,刚一走近,便无可避免地看见了贡香用的三足小鼎。

鼎里的香灰,有被翻过的痕迹。

“香灰。”邬引玉伸手,还没碰到鼎边,便有一只手越过她捻起了里面的灰。

鱼泽芝捻动二指,抬至鼻边嗅了一下,神色古怪地说:“是那股味道。”

邬引玉知道鱼泽芝指的是什么,皱眉问:“是它?”

鱼泽芝把手指伸至邬引玉面前,让对方就着自己的手闻。

邬引玉看着那两根沾了灰的手指,想也不想便凑近。果不其然,她闻到了熟悉的气味,“就是这股味。”

起先她觉得,墨是一回事,而那吃香灰的鬼是另一回事,她自然而然地就把吃香灰的鬼当成了二十三年前的女人,也就是鱼泽芝。

可如今,鱼泽芝好像也不明状况。

她陡然明白,墨是一回事,鱼泽芝和二十三年前的女人是一回事,而那吃香灰的鬼,其实和她梦里的魔佛才是一回事。

所以梦是真的,世上真有白玉京,也有魔佛。

“邬小姐和鱼老板在打什么哑谜?”吕家人问。

邬引玉摇头,想到扶乩的警示,面色一时间变得极其难看。

“湖泽倚奇松,斗法拂玄穹”,说的可不就是邬家么。

可是吕三胜的魂,还有那吕一奇和封庆双,怎么可能会在邬家!

没等吕冬青找来,邬引玉神色怵怵地转身,没头没尾地对鱼泽芝说:“我要走了。”

众人还在查看神堂,邬引玉已经放轻了脚步悄悄离开。她从吕家的侧门走了出去,关门时看见鱼泽芝不远不近地跟着。

邬引玉一愣,眯起眼问:“鱼老板是我的小尾巴么,走哪跟哪。”

“你是妖怪么。”鱼泽芝淡声反问,“还长尾巴了?”

“那当然不是。”邬引玉打开车门,没来得及上锁,鱼泽芝便坐上了副驾。

她一顿,转头说:“我要回去一趟。”

“因为那句话?”鱼泽芝问。

上一篇:从入门到精通的开荒生活 下一篇:七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