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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北春天树(51)+番外

葡萄酒和金杯都丢了,康多逯只携了马车内一些细软出来,部曲们只护住了十之一二的骡子,商队损失惨重,不少商人跌足哀叹,不知如何是好。

饶是如此,康多逯的脸色仍是平静,吩咐小仆:“多哥,去看看施弥年回来了不曾。”

”萨宝,萨宝老爷,这可怎么办啊。“有商人愁眉苦脸跟着康多逯诉苦,“萨宝老爷,唉,这下可怎么办啊,我全部家当,一朝尽毁!”

“能捡回一条性命,就是上上大吉。”康多逯将袄神像供于石壁,面朝神像跪拜起来,“将我们的金银珠宝献给袄神,求袄神庇佑我们,平安无事,一路西归。”

第35章 查路引

天已大亮, 青冥浩荡,红日高悬。

石滩酷热,灰扑扑的杂草藏于石缝间, 畏头畏尾的探出几点绿意,被避祸而来的骆驼嚼入嘴中。

仓皇出逃的商人未携水粮, 奔走了一夜, 到现在已是饥渴交加, 在日头下晒的焉巴巴,脸色都有些木然。

康多逯命婆甸罗拿了一挂胡饼给众人分食,商人们食物在手, 神色仍是焦灼哀苦, 相比于食物,这时候更重要的是清水。

康多逯带的清水有限,舍出一半分给商旅, 每人只分得一小口,权当润润嘴唇。

最近的一处水源是冷泉驿城下的莫子湖, 现在最要紧的是回冷泉驿去。

临近晌午, 施弥年有些狼狈的回来了。

冷泉驿的突厥人正在搬空驿城,将食肆驿馆的酒水粮食、商旅们的驮包、高昌使节进贡的稀宝都扫荡一空, 准备载往突厥领地。

“这是要撤了?”众人纷说,心下都松了口气, 仿佛看到了一点希望的苗头,“肯走就好, 只要这些突厥人不盘踞在戍堡, 我们就没事了。”

“再不走,双井驿的援军也该来了,这些突厥人也不想和戍军正面应对, 现在只盼着援军来,我们就能回冷泉驿去。”

春天一夜未睡,已是精疲力竭,早上和李渭重逢后,李渭带着她避开人群,寻了处背阴处让她休憩,春天也顾不上许多,这一夜过得实在胆战心惊,裹着毡毯倒头就睡,直至晌午方被众人喧哗声吵醒。

醒后揉眼,见李渭不在身边,环顾人群,见他正抱臂和施弥年说话,不时分神回望她一眼,两人目光相撞,春天见他脸色有些严肃,并无半分侥幸轻松之意。

她心头也有些忐忑,这驿馆的第一站就出了意外,后面的路程还能好么?

未多久李渭拔步向她走来,面容始露温和:“饿不饿,吃点东西"

她摇摇头,李渭递过水囊,告诉她好消息,“突厥人要撤出戍堡,现下安全了,等会我们去冷泉驿看看。“

”不过冷泉驿被烧掠一空,怕是不能带你去驿馆里吃顿好的。驿馆里做的炙鱼味道很不错,辛苦走了这么多日,原想着让你好好补一补...”

没料想出了这么一遭事情。

短短几日,她的脸颊已消瘦一圈,尚不如他巴掌大小。

春天知道他有心逗自己开心,也暂放下愁思,眨眨眼:“下一个驿馆是苦井驿,还可以吃炙鱼吗?”

李渭摸摸鼻尖,言语带笑意:“冷泉驿城下的莫子湖才有鱼,苦井驿里只有几口井水,而且厨子手艺不算好,但烽子们自己种的寒瓜还不错,现在去兴许能吃上第一茬的寒瓜。“

春天闻言,托腮笑道:"那也很不错,寒瓜可比炙鱼稀罕多了,在长安只有达官贵人吃的起,不算亏。”

知道突厥人要撤离冷泉驿,有胆大的商人沿路去寻自己的包袱骡子,也有哭泣着去收敛亲友尸首。不过多时,有商人见荒丘之间有一队铁甲兵士打马纵驰,烟尘滚滚,急急往冷泉驿策去。

“是双井驿来的援兵么?”石滩众人听闻消息,个个激动,“走走走,去冷泉驿看看,若是援兵已到,这下我们可安全了。”

躲避在石滩里的商旅纷纷现身,三三两两往冷泉驿走去。远远望见那队兵甲装扮,果然是双井驿闻讯而来的援兵。

双井驿戍官王钊在千里眼里看到冷泉驿的一片烈火,大吃一惊,亲自点兵来查看情况,又连忙送信去玉门关守军。

一路驰策,见冷泉驿戍堡夯墙上被烧的焦黑如炭,倾颓了半边墙堡,城门大开,几具尸首卧倒在城下,不由得冷汗连连。

进城一看,城内空荡,已被洗劫一空,满地尸首,到处是破碎酒坛,残火还舔舐着各处檐角,高昌驿使居住的驿馆已被烧的一塌糊涂,几具尸体在庭中摆的整整齐齐,被烧的面目全非,从残存的衣袍织物来看,正是路经此处的高昌使节。

见有兵将前来,躲避在城内各处的幸存者瑟瑟发抖的钻出来,俱是如惊弓之鸟惶恐不安,拜见援将,口齿不清的说着这一日遭遇。

“起初是驿馆突然走水,馆内慌乱喧嚣声传来...我等见火势太大,忙着去莫子湖取水救火,谁知这时突然有一队突厥人马朝戍堡策来...乱箭齐放,我们慌不择路,只得到处躲避...那些逃不及的,就做了刀剑下的亡魂..."

王钊不见冷泉驿的守官,连尸首也未寻见,只得命自己人去清点伤亡,录残者口供,又派烽子上戍堡燃火,镇守城门。

躲藏在附近的商旅见援军入驻,戍堡上重燃烽火,纷纷往冷泉驿行去。

冷泉驿的守官肩头中箭,昨夜见敌人气势汹汹,早已吓破胆子,匆匆带着几名亲随弃堡而去。此刻见了烽火,也一道回戍堡来,见好友王钊坐镇,戍堡内满目狼藉,死伤多人,不由得冷汗澿澿。

冷泉驿兵卒损失十之七八,最要紧的是使节身亡,朝贡尽失,这可是砍头大罪。

”你呀...你呀...你一个守将,怎么能弃戍堡逃走,兵将逃职,这可是...这可是死罪...出再大的乱子,你也要死守在此啊。“两驿守官熟识多年,王钊见好友从外逃回来,颇是头疼,连声埋怨。

冷泉驿守官面如死灰,跌坐在椅上,喃喃自语:“我...也是一时吓的方寸大乱,王兄...王兄...你帮帮我...怎么办..."

”唉。"王钊皱眉,“你讲昨日这一日见闻,都仔细讲来。”

冷泉驿戍堡下已聚集了数百商人,有近日歇在冷泉驿的商人,也有昨日跟着康多逯商队来的,抬头见戍堡夯墙焦黑一片,满地凌乱,血迹斑斑,内心尚未镇定,又被这满目凄惨勾起几丝惶恐。

又见戍堡门前镇守着诸多兵卒,面色冷凝,俱亮出兵刃,不让驿城内幸存民众出来,也不让城下避难的商旅进去,连城下的莫子湖都被兵卒围住,不让众人近前半分。

诸人被折磨了一日,原想着突厥人撤离,可入冷泉驿歇息,谁知此时都被拒之门外,任凭众人如何口舌,兵卒也不肯放半只苍蝇入内,兼之日头高照,天气渐渐热起来,旅人们又饿又渴又热,纷纷喧闹着拥挤在驿门前,要求守门兵卒让道。

守门的兵将“哗啦”一声抽出长刀,对准众人喝道:“尔等在此静等,休得喧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