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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北春天树(48)+番外

人群这时骚动起来。

前头有个红颊白帽的阿热族部曲拨马出来,振臂高呼几声,旅人们神色由轻快转为慌恐,纷纷开始抽鞭驱赶骡马,高车上闲聊的妇孺疑惑的停下交谈,询问出了什么事情,却无人愿意回应。

车轮滚滚,不过走出片刻,一只斜箭从天际窜出,右际沙丘后传来一阵马蹄,沙雾滚滚,沙丘后爬上一列高头大马,马上骑着一身材矮硕男人,这时尤看不清敌我,就近的一个部曲正要喊话,一只灰羽鸣镝铮的一声迎面窜来,闷声将人钉倒地上。

就近目睹此幕的众人见部曲直直从马上倒下,慌乱散开:“马匪,马匪来了。”

“快跑!快跑!”

春天听见前方弥施年纵马一路狂奔,高声朝商旅们喊:“快走,快走,弃了辎重,骑马走。“

驮马走尘,前头驼群在长鞭的抽打下已是疾行狂走。部曲们策马行在道路两侧,神色肃穆,提刀拔箭,呵斥着众人急速快行。

多哥赶马急匆匆往前颠簸,小案几上的金叵罗、葡萄酒叮叮咚咚掉落在软毯上,康多逯闭眼假寐,被车外喧哗惊醒:“施弥年,出什么事了?”

“萨宝,有马匪来袭。”护在车外的部曲急急道,“施弥年指令我等往冷泉驿躲避。”

康多逯匆匆起身,紧扣车窗,脸色凝重的朝窗外看,远处沙丘上转眼已站了黑压压的一群马匪,一字排开俯看驼队,为首马匪几声高声叱喊,马匪抡刀纵马俯冲而下,杀气腾腾,朝驼群策来。

他穿行西域几十载,见多识广,也经历过诸多的生死存亡之际,颠簸之际,镇定指挥:“多哥,莫慌,安稳驾车。”

婆甸罗正探帘偷看,瞧见高岗上飞来无数羽箭,人群中有人惨叫被钉落在地,不知生死,吓坏了胆子,脸色惨白缩在马车里:“老爷...贼...贼...”

李渭的马鞭抽在春天马背上,马儿吃痛朝前策去,春天紧抓着马缰绳,一颗心被颠的几要跳出来,她尤记得红崖沟的那拨凶神恶煞的马匪,惊慌去失措看李渭,他护在她身侧,撞见她惊恐的目光,沉声道:“别怕,握好缰绳,往驿站跑。”

部曲们护着商队和骡子们急冲冲往前赶,驼群慌乱,人人慌逃窜。

“喝。”马匪转瞬至驮群,为首匪人是异族人相貌,长辫金环,目光凶横,挥一柄大刀,刀刃雪白,朝商旅们挥来。

首当其冲的一名胡商已吓的面如金紫,几欲软倒下地,被就近部曲一扬马鞭驱走,挥刀迎上去,叮的一声格开刀刃。

”是突厥人!”人群中不知谁一声大喊,“突厥人来了!”

而后黄沙腾腾,驼群中尖叫声、哭喊声炸裂开来,春天捉紧缰绳,被李渭带着往前策驰,慌乱间瞥见眼前一个高颧杏眼的马匪挥动长刀,将一名商旅斩杀刀下,一蓬血雾四溅在春天眼里开来,她脑子发热发空,看着滚落在地的头颅几欲呕吐。

这群突厥人大概有百来人众,抢夺骡马辎重外还砍杀商旅,他们大概以此取乐,杀人并无什么章法,看见在眼前胡乱逃窜人群只顾抽刃砍杀,鲜血四溅、愈发助兴,一时杀心迭起,连妇孺俱不放过。

敌强我弱,部曲们不敢应战,护着康多逯等一批商人急急前去。弥施年砍杀了几名突厥人,护着几名胡商策走,此时也应付不得高车上手无寸铁的妇孺。

一个矮粗突厥人狰笑着朝高车上的妇孺挥刀而去,手无寸铁的妇人们在亮刃下抱着孩子缩在角落瑟瑟发抖,有个健壮妇人惊恐至极,尖叫一声,抱头往车下逃窜。突厥人在后高声呵斥一声,霍然扬起长刀往前劈去。

“叮——”的一声锐音,长刀被一支突如其来的飞羽弹开,高车旁侧,眉目清朗的灰衣男子足尖一点,自马上跃上高车,挥出腰刀,猱身向突厥人劈去。

”弥施年,你带着我妹妹走,我来断后。”

”大爷!”

“走。” 弥施年挥鞭,见春天频频回首李渭,呵斥道,“我们先走。”

她咬咬牙,打马窜出偌远,跟着弥施年和流散的商旅往冷泉驿的方向奔去。

冷泉驿是十驿中一处较大的据点,有一队驻兵和守尉,这几天还有高昌进贡的使团停留,护军不少,突厥人必不敢进城,快一点,还能通知驻兵前来支援。

身旁俱是尖叫声和哭喊声,被听不懂的狞笑压住,春天心突突的跳着,直管纵马狂奔。

前方已是日落时分,落日如硕大金盘伫立在地线之上,血色夕阳照着荒野,分外萧肃的光景。

康多逯和一众商人见形势不妙,只抓了珍贵细软,在部曲的护送下往前奔去,骡马四散奔逃扬

起厚重土雾,半路不知是谁家孩子跌下骡子,那孩子跌在灰土里瑟瑟发抖,扯着嗓子大声朝离去的人哭喊:“爹,爹,娘....”

他爬起来,一路追着逃亡的人群狂奔:“别抛下我,别抛下我...爹——娘——”

人人自顾不暇,那里还有人来得及应他。

孩子抹抹眼泪,惶恐的回头望着陷于突厥人刀刃下的驼队,看见弥施年带着一众人奔驰而来,眼前突的一亮,朝春天的马狂奔而来,伸长手臂大声嘶喊:“姐姐,姐姐,带上我。”

春天在马上大吃一惊,措手不及,只得俯低身体,一手握缰,腾出一只手去拉他,马儿飞腾,却只摸到了孩子的半片衣角,两下错过,身下的马窜出几丈开外。

春天勉强回头看见那孩子,又跌在尘土里恸哭:“爹——娘———救救我!”

晚风猎猎,她随马儿追着弥施年和人群奔走,不知怎的,咬咬牙,调转马头,扬鞭策马往回去。

弥施年见她策马回奔,卷起马鞭就要去拦她,大惊失色:“女郎!别回!”

“快,快。”商人们慌乱,“弥施年,突厥人追来了!”

春天纵身朝孩子奔去,探身伸长手臂,大声喊:“快!抓紧我啊。”

七八岁的孩子眼里突然迸出亮光,从地上跌跌撞撞爬起,像鱼儿含住鱼饵,死死的锁住春天递出的手。春天使出吃奶力气把孩子拽上马,抱坐在自己身前,内心松了口气,正要策走。

迎面,一个突厥人已追过来,原本只是胡乱砍杀,乍一看面前的春天,眼睛寒光一闪而过,满面戾色,冷笑几声,朝春天说了句什么,加快速度朝她抡刀砍来。

春天大惊,她甚至能看清来人明晃晃的刀身上晃动着水一样的光泽,和她惶恐之至的眼。

掉转马头已经来不及了!

春天使出来这辈子最大的力气来挥鞭,她冲着突厥人的刀狂奔而去,靴头有刺尖,发狠的踢着马肚,马儿受痛,嘶声飞扬一溜烟纵飞而去,两人越来越近,在突厥人刀下的那一瞬,春天俯低身体贴在马上,从刀下飞窜而过。

突厥人未曾料到她这一招,愣了一瞬,居然让这年轻女子从刀下溜过。许是引起了兴味,刀尖指着她,嘴里吐出一句急促的话语,驱马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