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渭北春天树(129)+番外

老王妃微乎其微的皱了皱眉,未搭话,也低头喝了口茶。

春天以往也来过靖王府,所见地方不多,每次都是匆匆来去,低头跟着仆人领去见薛夫人,匆匆一面又被领着出门去,此番再来,见自己母亲换了个极偏僻干净的院子。

“以后就和娘在这儿作伴吧。”薛夫人将春天引到主楼旁的一间小阁子,“这阁子清幽,推窗就是一片竹林,做你的卧房可好?”

春天点点头。

薛夫人传唤侍女捧来枕席被褥,亲自铺设屋中陈设,母女两人在屋中独坐,春天突然道:“阿娘,你这些年...过的也很辛苦吧?”

薛夫人摇摇头:“娘一点不苦,妞妞才辛苦。”

\"我走的时候,是真的没有考虑过娘亲的处境...\"春天盯着金猊上的青烟,缓缓道,“我那时只想着,阿娘在这里已经有了很好的生活,我离开也不碍事,现在回想起来以前的点滴,才明白原来娘亲在这靖王府,也要忍受很多的规矩和冷遇。”

薛夫人温柔笑,“只要妞妞在,一切都不算什么。”

“我希望娘亲过的顺心如意。”春天握着薛夫人的手,“我很喜欢岁官,如今我最大的心愿,就是希望阿娘和岁官能过的好好的。“

“娘会好起来的。”薛夫人拍着女儿的手,”一定会过的很好很好...“

薛广孝听闻妹妹带着外甥女回来,也带着妻女去了靖王府,最后勉强得了一见。

再见舅舅舅母,两人看着春天皆落下泪来。

春天走后,薛夫人虽未直面指责兄嫂,但面上确实冷淡下来。

曹氏也实在想喊冤,她对春天也算是尽心尽力,平日里衣食住行都不曾短缺,屋里屋外都有婢女伺候,真要把春天当自己主子一样供起来。

春天也知道自己这一走,定然给舅舅舅母极大的难堪,低头赔了不是,也知道自己寄住在舅舅家几年,劳累舅母照料,理当感激,只是...有恩有愧,却没有暖意。

薛夫人扶着春天,不咸不淡的和兄嫂略说了几句话,将人打发回去。

春天望着舅舅舅母离去的身影,和薛夫人并肩站着,母女两人心中各有所思。

春天在靖王府住到年节。

抛去府中纷扰,外人闲话。这段时日的确是母女两人难得的恬静时光,薛夫人教春天针线,两人齐齐为岁官缝新衣鞋帽,或是两人陪看岁官蹒跚学步,牙牙学语,一家三口,大小孩子,嬉嬉闹闹。

靖王每每来,看着这场面只觉满心欢喜。

正月拜岁,春天第一次见到了段瑾珂,是个风度翩翩,英姿潇洒的年轻公子。

两人拜见,春天对他行谢礼,被他轻轻托住,两人抬头,光风霁月,相视一笑。

相遇一载多,却在这时才得以相识。

“以前女郎尚在薛府时,就听过女郎的名字。\"段瑾珂道,“在红崖沟,也见过女郎的模样,却直到今天才识得女郎。”

缘分真是奇妙,近在咫尺,却相见在千里之晚。

段瑾珂道:“红崖沟还有一位故人,是当时一路照料女郎的一位胡姬,名叫婆娑,如今也在长安城,是太子殿下府上的舞姬。”

春天还模糊记得那位胡姬的相貌,当下笑道:“若是有机会,定要当面拜谢婆娑姐姐。”

除夕那日,又是岁官生辰,薛夫人去了前院伺候王妃,鄯鄯陪着春天,又和一众婢女喊了一桌酒菜,坐在阁子上过节。

天地银装素裹,长安漫天烟火,满府火树银花,语笑盈盈间,她突然回头,朝西北远眺。

去年今日,此时此刻,有人一边喝酒,一边剥栗子,静悄悄的将栗子推至她面前,问她想不想家。

她早已忘了当时自己的回答,只记得那颗颗栗子,香甜粉糯,她很喜欢。

今年今日,此时此时,围炉夜话,她在想他。

甘州城里鞭炮齐鸣,李渭坐在火炉前剥栗子,一颗颗递给长留。

两人相伴守岁,去雪地里燃放鞭炮,去祭拜亲人天地,待到火烛烧尽,长留玩了大半宿,困的在耳房炕上睡去。

西厢门扉被吱呀一声推开,屋子许久未有人来,已落了薄薄的灰,屋内依旧是原样摆设,他在屋内站了许久,最后将门阖上,黯然离去。

正月里,岁官在试晬时,绕过满地铺的果木、笔砚、算秤等物,从地上站起来,跌跌撞撞扑向靖王,一把抓住了靖王腰间的传印。

靖王抱住儿子,喜不胜喜,薛夫人看着王妃僵笑的脸庞,眼中满是温柔笑意。

靖王府设了家宴,太子杨征得空携太子妃翟氏来靖王府少坐,第一次看见了靖王身后的薛夫人。

饶是太子阅过宫中佳丽,见了薛夫人也不由暗赞一声殊色。

太子和太子妃成亲数载,膝下尚空,亦是心疼岁官,招来在怀中亲昵一番,赏下诞礼。

薛夫人上前将岁官抱回,温柔笑着转手抱给春天:“去唤乳母来。”

太子看见一抹天水碧裙在薛夫人身后一闪而过。

晚些靖王送太子夫妇两人回太子府,太子问起春天:“就是她?”

靖王点点头:”正是。”

太子俊颜微冷,轻哼一声。

太子妃颇有疑惑,靖王略道了几句,言春天为拾父骨,从长安西行之经历。

太子妃翟氏最是淑贤,听毕后拊掌大喜:“年前皇后娘娘令尚宫重勘女德,有意将《烈女传》、《女诫》等书重新付梓,要选些本朝颇有孝悌的女子入册,这位女郎年岁虽小,却有这等决心孝意,正好合适立书。”

太子摇摇头:“遗孤千里寻父骨,虽有孝悌,但女子离家出行,终归悖礼,不可取。”

靖王点点头:“确实大胆了些。”

太子看着靖王,微有恼意:“她没有关碟文书,是如何出入进出西北历道重镇关戍的。”

太子磨磨后槽牙,“一个弱女子,穿行千里,入各军镇捉守如入无人之境,这倒要好好查一查。这私逃出境的大罪,孤是要刑部去提点无视王法的她,还是去提点一路尸位素餐的守官们?”

靖王汗颜,赔笑不已:“殿下,您看她一片孝心的份上,宽恕则个吧。”

太子每每想起此事,心头都微微有些不悦,他兼任着河西大总管,花了如水的银子,备起河西几十万兵马,为了防西北各族,沿途百十军镇捉守,城城盘查不可谓不严,却让个手无寸铁的弱女子逍遥出境,春天这一举,径直打到了他太子脸面上。

“日后有空,我倒要亲自审一审。“

上元节过后,未等太子有空忆起此事,春天就和薛夫人请愿,入寺庙为父亲做七七佛事,超度亡魂。

一场佛事做下来要四十九日,连请高僧诵经拜忏,还要住在寺庙吃斋念佛,一般官宦人家只住满七日便罢,往后每七日往添香油钱。薛夫人心中万般不舍,却也知春天住在靖王府中未必称心如意。

春天见薛夫人心念左右摇摆,宽慰娘亲:“若是娘亲不放心,请几个府丁随我同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