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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街行(88)

“是。”我耳背发红,孤零零的站在堂下点点头。

母后的红指甲在椅背刮蹭,发出刺耳的微响:“...你当年年纪小,被他蛊惑也是情有可原的...若是如此,母后拼死也要杀了他。”

“是儿臣自愿的...”我沉声道,“他没有蛊惑过我...从始至终,我都心甘情愿。”

母后的目光盯在我脸上,仿佛打在身上一道羞耻的光束:“内务府宗卷上查过他的底子,倒是条漏网之鱼,但...就算他使劲手段能人道...他能让你生个孩子么?”

我紧紧的咬着唇,咬到不觉得痛了,才仰头回道:“母后...有没有孩子,我都不在意的...其实,他能不能人道...我也不在意的....”我捏着自己的手指,“我一开始喜欢他的时候,就是喜欢他而已啊。”

母后摇摇头,“傻孩子啊...你终究是太年轻...男女之间,岂是喜欢二字可以说全的。”

故国逢故人

我知道啊,小情小爱从来都算不得什么,其中还有太多的东西——身份地位,家族利益,子嗣恩情,任何一样,都足以摧毁这摇摇欲坠的喜欢。

母后见我不言语,又摇头道,“母后也年轻过,晓得你们少年人的心思,但若说是喜欢,满朝文武任你挑拣,其中不乏佼佼者,你为何偏偏喜欢一个内侍。这样的事情...你若养个男宠面首倒也罢了,怎么就偏偏招上个这样的狼子野心...”

我偏着头,慢腾腾摸起手边渐冷的茶盏,轻声道:“我虽然知道他不太好,奈何就是喜欢。”

母后皱着眉,哆嗦着手指着我,满脸的失望和不可置信,而后捶拳在膝上:“无忧,你是不是被他魇住了心。他同赵家一同害死了你的父皇,又害死了先帝,如今铭瑜登基,他结党营私,握着军中虎符迟迟不肯交付,他如今这样一手遮天,日后若想做些什么,谁能拦得住他。”

心上压的重石让人喘不过气来,我眼里有薄雾:“他若是想再做些什么,何必让铭瑜登基,何必等到现在。”

“母后心里...着实没有两全之策...”良久之后,母后幽幽道,两国婚契,铭瑜的皇权,我的名誉,还有其中种种的难言隐秘,“母后虽不舍得你远嫁他国,但阿椮...终究是我们欠他一笔。”母后叹道,“老皇帝死后,北宛如今乱成一锅粥,阿椮虽是外族人,母后看着他长大,又是你的驸马,现在这情景心里也火燎燎的乱的很。”

浅黄的信笺递在我面前,母后道:“我竟是才知晓,如意扣下奏章封了北宛的消息,也撤了你的身边人,这信,是夜里不知哪个宫人塞进来的,你且看看罢。”

是阿椮的字迹,只说很挂念我,让我在汴梁过的开心些。

我捏着薄薄的信笺在香炉的燎成灰烬,抬首撞上母后黯淡的眼。

“无忧,身为女人身不由己,但人活着,不只是有情爱。”母后沉声道,“且听母后一句劝。”

喝过几盏茶,水雾缭缭之中,听见他在外头请安的声音,母后脸色暗淡下来,同我道:“同他一起回去罢,有些事情,你自己拿捏妥当便罢了。”

他一身挺拔朝服,缀着母后宫里头那些华贵陈设,耀眼的让我挪不开眼。

“刚从外头回来,也不知道好好歇一歇,就跑来太后这请安。”他亲昵的捉着我的手,笑意温柔如水,“聊了些什么?”

“母后身子不太舒服,我来瞧瞧她。”他牵着我的手藏进宽大的袖中,我去顺势窝进他怀中,闭眼喃喃自语,“母后那搁了冰,在里头坐了那么久,有些冷了。”

外头日头正炙,我只想他热烫如火,驱一驱我身上的寒冷。

湿润润的吻落在我额头,他敞开衣襟把我裹进怀中:“暖和些了没有?”

我有些难过,抓着他雪白的衣襟不肯走,他轻笑着抚慰我的肩:“星河苑里有两人等着无忧,说是有样东西要还于公主。”

“是谁?”我闷声道。

见到朝夕和薛从雪的时候,我着实吃了一惊。

两人一坐一立,隔得不远不近,各自拘手凝思,见我进来,朝夕起身恭谨道:“小人见过长公主殿下...见过中贵人。”他极快的瞥一眼我身后的男人,欠身行礼。

“这是御前的秉笔大人如意。”我偏首,瞥见他微微同朝夕颔首,一双眼里满是探究。

薛从雪站在朝夕身后,神色微有波澜,亦是拱手致礼。

我出神的吁了一口气,半响道:“没想到你们来了...”

“他偷偷入宋,正好在散关遇上军队,差点当作北宛奸细处置,还好小人消息及时赶到...”薛从雪苦笑着摇摇头,“说是公主有样东西落在他那儿,没有文牒,硬要一个人千里迢迢的来汴梁。”

朝夕安安静静的站在薛从雪身边,耳垂有些红:“是小人疏忽了,以为凭一己之力能来见公主的。”

“当日走的匆忙,都未来得及同你道别。”我歉声道,“回来后也未曾给你去个信,可是对不住的。”

朝夕腼腆的笑一笑,弯弯的睫有些羞涩的模样,眼尾里又扫见薛从雪痴痴的盯着朝夕看。

我打定主意,仰脸望着如意,只顾看着他。

如意眉尾轻轻一挑,眯起的眼里满是星火,在袖里偷偷捏住我一只指尖:“既然是公主北宛故人来访,不如坐下促膝长谈,一慰久别之情。”

薛从雪同如意一同出去,屋里只余我和朝夕两人,我的笑颜瞬间垮下来。

绸布包着的东西递在我眼前:“虽然用的是龙髓玉心熬补的,却也不能同当初一般通透无暇。”

带着体温的玉滑入我手心,温润的如意扣,卐字花纹和篆文,我捂在手心里打量,其中果然有一段微小蜿蜒的裂痕从卐字中心划过。

我内心叹一口气:“谢谢你,朝夕。”

当初我碎了如意的玉,决绝的想要分割与他的情,可到底有什么用呢,束缚住我的不是玉,仍是感情。

“只是有劳你一路护送而来。”我皱眉道,“你与薛从雪,如今还好么?”

朝夕不置可否,只是道:“小人一是来送玉,二是,受人之托来看看公主。”

我攥紧手中软玉:“是谁?”

朝夕摇摇头,我颓然松懈肩膀:“定然是阿椮吧,从回来至今,我从未给过他只言片语的消息。”

“王爷他是明白的。”

朝夕却与我说起另一件事情:“小人补玉时,仔细考究过这块羊脂玉,小人妄自揣测...这块玉,是从一块整玉上切下来的一块....”

“这是何意?”

“羊脂玉采于昆仑山底,像这样的质地和光泽,世间也难寻出第二块来。”朝夕指着反正的篆文,“但是这一面,不想是天然形成,也断不会是有意为之的形状,倒像是从另一块玉上横刀斩下的切面。”

朝夕比划着:“若是有缘,应能找到它的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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