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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街行(82)

心里吁了口气,许久后我闷闷的道:“真的?”

“真的。”他笑的极温柔璀璨,柔情蜜意的睨着我,“谁也没听见那些声音。”

原本松了口气的内心又拧结起来,还未等我回味过来,他的指尖扣住我的下颌,隔着薄纱在我唇上印下一个吻,腻声喟叹:“真真的....我的娇娇儿...”

我想从他手中挣脱出来,却被他牢牢箍住,他的唇退开寸许,目光灼灼的盯着我:“再娇惯些...就好了...”

我不知说何好,只得板着脸道:“本宫一向讲道理,何时娇惯过。”

“是么?”他笑着捉住我的手往外走去,“公主殿下从来讲理,不讲理的都是小人。”

那店主人和小二哥恭谨忐忑的站在楼梯下,见我和他出来惶惶的跪下来:“敝店寒酸,多有怠慢,请大人和夫人多多恕罪。”

我听得店主人那句夫人,当下不知是何滋味,只听见他道:“永州道多年睽违,近年来可有何有趣见闻没有?”

那店主人摇摇头,“回大人的话,也没旁的,倒是新近出了个有名的人物,是朝里的赫赫有名的谭大将军,这可是咱们永州道多少年来第一个出去的大人物啊。”

“是么?”他慢腾腾的回道。

那小二哥偷偷抬起眼来觑我,却与我撞了个正着,隔着帷帽亦瞧见他的脸慢慢涨的通红通红。

他的手指在我手腕上箍了一把,淡淡瞥了小二哥一眼,回头与我道:“夫人可曾听说过这位大人不曾?”

自然是听过,此位将军握着赵家手里收回来兵权,日前正驻守在西北边疆,正等着路上的诏令回京述职。

永州道相邻定州道,定州道有博陵郡,永州主郡祁陵,他不去博陵,却往祁陵行去。

过了永州道界碑,一路却是民生凋敝之景,遥遥望去破屋寒舍比比皆是,城郭也俱是寒酸不堪,沿途依稀有不少佛龛寺庙的颓垣残舍,这实在稀罕,立朝两百余年的励精图治,四野俱是民物阜蕃之相,何时有听闻过这样的残败,我惊诧掀起帷帘问他:“这是怎么了?”

他脸上半点表情也无,缓缓的答:“劫后之景,自然颓废了些。”

我不解:“遭过什么劫?未曾闻过此地有过水旱之灾。”

他答:“天瘟。”

“何时之事?”

他久久不语,只是迎风注视着眼前之景。

我满腹疑窦,徐徐问道:“你说过,你是博陵崔氏,此崔,可是那个五姓七家的崔?我们为何不去博陵,反而要来祁陵?”

“祁陵崔家啊...”他的喟叹散在风中。

马车没有进祁陵城,沿着城外的一条官道缓缓行了许久,日暮时分终于在一处山坳处见到一座摇摇欲坠的宗祠。

那斑驳古旧宗祠门牌立于茵茵荒草之中,镌金大字已被蛛丝结的黯淡破败,比人高的草丛中随处可见粉碎如泥的塑像,他背着手,轻蔑的踢开脚下的一块圆石,那石头骨碌碌的滚进草深处,掩埋在翠色之下。

我看的真切,那是一尊小弥勒佛的头颅,模糊的脸上已是划痕累累,却依稀能看出那眉目栩栩如生的雕工。这里,从脚下到宗祠的短短一段距离,居然堆积着难以计数的佛像碎片,在经年的风雨中塌成了泥山土堆,连绵着拔高了地势。

这实在太过诡异,满地残留的陶土脱了金绘彩饰,显露出一种狰狞的形态来,这不止像一个佛像的废墟,倒像一个断体残肢的炼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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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世

“这是我家祭祠,荒芜多年,如今尽成鼠兔之窟。”他侧首,脸色半明半暗的掩在暮色里,一双黑漆漆的眼里满是阴翳。

我已惊诧的无法言语,他却有种诡异的平静和漠然,仿佛对此残景早已熟稔于心,目不斜视的往前走去。

“这都是遗弃的佛龛啊....”我呐呐道。

“嗯。”他轻飘飘的回道,“今人尊道,这些不过都是以前破玩意罢了。”

宗祠的门黏了层层蛛丝,门枢已然蠹的厉害,在他的推动下发出一声悠长尖锐的吱嘎声,半掩的门突然窜出一只灰溜溜的小兽,吱吱的扑进草丛里。

引入眼帘的是一片蓬蒿之景,满地狼藉的碎石朽木和灰蒙蒙的旧尘浮土,他脚尖踢着一樽破旧的烛台撞在长檠柱上,我默默的环视下四周,这不像祠堂,也不像家庙,倒像是一座佛堂的正殿。

拭袖抹开墙上的一块厚灰,倒露出一小块极其鲜艳的红色,好像是一尊结跏跌坐的佛,拭去的那块正是佛身下的莲座,朱砂填的色彩历久弥新,在灰蒙蒙的屋子里鲜艳的太过诡异。

“为什么都是佛啊...”我仰头盯着那模糊的画像,摇头喃喃自语,“为什么...”

我知前朝尊佛,皇帝中十之七八皆尊国师,兴修寺院、广蓄僧侣,甚至于舍身入寺寄挂,因此前朝后宫皆供养舍利,王公士民瞻奉舍施,天下佛事极为鼎盛,寺院兰若数不胜数,宫中女眷为博圣宠,多爱出家为比丘尼,朝臣以论佛道法为才学,军队中甚至出现僧军这样的军队,也因为广占良田为寺,僧侣供养过度,赋税过重等原因导致了后期的百姓叛乱,自高祖建朝,佛法依旧久占民心,高祖不敢大肆灭佛,一直缓行抑佛扬道之法,借此逐步削弱佛教在朝野仕民中的影响,但这满地的乱象,还有沿路废弃的佛龛,却隐隐透着股古怪。

“为什么祁陵的佛龛比别处的多的多...”我望向他,“整个汴梁都不及祁陵一处的佛像多...为什么全都堆积在这儿?”

他唇角浮现出一个嘲讽的微笑,我盯着他的无可分辨的神色,心里头疑窦如云:“如意....”

宫里头的内侍,多半是穷苦无依或者是罪臣之后才被迫入宫,他一直道他的过往与他人无不同,我亦明明白白记得,刑部的卷宗中并未有他入宫那年任何罪臣家眷入宫,在这满地残像中,我才浮起一个想法,他,究竟是谁?

他捉住我的手,低头在我手腕骨上摩挲良久,长长的睫掩住他的眼神,他寂寥道:“走吧。”

正殿后是大片茂林修竹,草木葳蕤叶鸣细细,他带我穿梭其中蜿蜒而行,不知多久,转过一屏峦嶂后突然现出一条的青石阶梯逶迤而上,两侧皆植松柏,如今已是参天荫蔚拱卫成云,忽略掉那些石缝裂罅中蓬勃生长的野草和满地枯枝腐叶,映着清朗的暮色,倒有一种此径通云端,寻仙访道的幽深之感。

他仰头深深的望了一眼,而后缓缓于我道:“上面是我家族墓。”

能占山为墓者,非王族即望宗,我咽下满心惊诧,颦眉道:“我从未听说过...祁陵有过如此显赫的王爵和郡望...”

“知道的人,大概都死了吧....”他轻声道。

靴履踩在枯枝上有轻微的脆音,他拉着我拾级而上。

“我听说...前朝皇帝有个在襁褓中的幼子,被宫娥抱出了宫,流落在民间...”我的手腕在他手中颤抖,却故作平静的道,“如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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