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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街行(74)

希望他能好好的,事成,固然开心,不成,也是天意。

观星台的风很大,这里本就是高处,阔百步视野无疆,人站上去很渺小,星辰很亮,站在观星台的边缘,风飘飘吹起裙摆,颇有得道登仙飘飘而去之感。我又想,百步石阶梯之高,失足摔下去会不会死,死的时候会不会很痛。

他来的时候,我抱着一壶佳酿坐在地上小口慢酌,抿一口看一眼月亮,直道眼前月色缭乱,才注意到眼角的一双靴。

“今晚的月色不错。”我嘟囔道,“我等你很久了。”

“三日已到,公主想好了么?”

吹着惬意的凉风,慢腾腾抿一口醇酒,满脸热烘烘的:“你知道么?我第一次喝北宛的酒是在成亲那日的酒,他们的酒又烈又辣,第一口入喉我就醉了,后来再喝宫里的酒,倒嫌着有些寡淡了。”

他蹲下身子与我平视,握住酒壶:“别喝了,回去罢。”

我抬头朝他嫣然一笑:“你知道么?我已经成亲了,我和一个男人喝过交杯酒,和他有了名分有了家,有了白首之誓有了肌肤之亲,以后还会有孩子,这些,你都知道么?”

他从我手中夺取酒杯,平静的注视着我氤氲的眼睛:“我知道。”

“你不知道。”我颤颤巍巍的解开襟扣,笑的妩媚无比,将褪下衣裳的肩头给他看,那里是一朵鲜艳的妄见花,“你什么都不知道,你不知道我身上打上了别人的印记,你不知道我早已经不爱你了,你不知道我对你的憎恨和厌恶,你不知道你像泥沼一样,缠的我透不过气来。”

他的目光沉甸甸的落在我肩头,喉头翻动,缓缓的伸出手指抚上那朵娇艳的妄见花。

我呵笑着推开他,他木然跌坐在地上,目光紧紧攫住我的肩头。

“如意,我知道你可以做到。我不愿意我的弟弟受制于人,不愿意我的母后再受苦,不愿意我的丈夫败落,不愿意我的家族衰败。”我笑,“可我也不愿意再回到你身边,我不愿意臣服于你,我不愿意受你的威胁。”

他漆黑的眸子平静的望着我,我耸着肩膀:“为什么就不能结束呢?在我父皇死的那天,在我撞见你和皇后偷情的那天不是就已经结束了么?我放开了你,你为什么就不能放开我呢?为什么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让我痛苦呢?”

“如果你的爱就是让我循环反复痛一遍死一遍,为何不杀了我,如果你还残留着对我一点点的怜惜,为何不能让我在北宛生老病死,如果你痛苦,为何要自私的让你的痛苦加诸在我身上?”

酒气在胸中翻腾,我站在观星台上迎着风潸然泪下:“有生门,却都是死路,我走不出来,就求你就别逼我。软禁也好,威胁也罢,三天也好,三年也罢,我宁愿去死,也不愿意顺从你的心意。”

他缓缓的站起来,很久很久之后才道:“无忧现在是以死在威胁我么?”

我站在高高的台缘,脸上的泪水已被风干:“是。”

他眼里尽是狂热的,翻滚的烈焰:“原来我已经不堪到了这等地步。”

“他诡谲一笑:“我记得呢...无忧缝嫁衣的那个晚上,我强暴了无忧,无忧也说了...宁愿去死也不愿再和我在一起。我当时回道,如果无忧死了,我把你的肉一片片割下来吃进肚子里,和我的肉长在一起,把你的血当甘露饮用。再把你的皮和骨做成傀儡,心肝上都要刻上我的名字,抱着你睡觉。等我死了,再把你抱进棺材,和我绑在一块,永生永世都不得分离。”

我哑声道:“你是个疯子。”

“是,我是个疯子。”他背着手同我站在一处,“如果无忧从这跳下去,我会把无忧一点点吃掉,抱着你的白骨睡觉,百年之后同我一道下葬,永生永世不得分离。”

“如果这是无忧所愿,那就跳吧。”

“你是个疯子。”

他扭头怜悯的看着我:“无忧也只是个骄傲的,天真的孩子。”

我闭着眼展着双臂,如果真的跳下去,一死百了,就什么都好了。

他在我身后环抱住我,贴着我温暖我,在我耳边笑道:“我保证,无忧如果死了,这个世上活着的人,无忧在乎的那些人,将陪同你一道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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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哈哈,仰天长笑........

无狗血不奸情

........“死了,就什么也没了。`”他呓语,枕在我的肩头,“铭瑜年岁还小,我会慢慢教导他当个好皇帝,他该有的我都会交给他,朝里该杀的人我替他杀了,该扶持的人我替他选出来;你的母后能安安心心的当个太后,替铭瑜守着这个后宫,替他选妃纳后,教养他以后的孩子;至于乌邪椮,我答应你,不插手他跟乌邪奉来的内战,好不好?”

天阶月色凉如水,织女牵牛星隔着缈缈星河相望,我深深的呼吸,胸臆里酒气绵绵翻滚,颤抖的回答:“好。”

他松了一口气,温柔的牵起我的手:“不会再逼着无忧痛苦,不会再有什么不相干的人,不会再让你流泪,我答应你,再也不会了。”

我遽然推开他,从高高的观星台上跃下去。

我只是不愿意,不愿意在你面前低头罢了。

裂帛的声音尖锐又细长,并没有飘然的坠落,他俯在台缘抓着我的一角衣袖,颤抖着,死死的盯着我。

我没有见过那样的眼神和面容,带着无限的恐惧和憎恨,扭曲和凄惶,无止境的黑和勃发的怒火,他抓着我脆弱的衣角,努力去够我的手,我能感觉死亡的冰冷透过他的指尖绵绵传递而来。

初夏的衣裳轻又柔,我悬在半空中,听着一点点裂开的衣帛声响,而后坠入虚空中。

人往往对那些爱他最深的人最坏,因为知道爱会消弭一切,所以才能有恃无恐。

从痛感中醒来并没有花很久的时间,可是从醒来到感知周围环境的那一瞬间却实实在在充满了恐惧。

观星台的高度不足以摔死一个成人,可那坠落的恐惧和在石阶上翻滚而下的痛感仍然惊心动魄,这的确是我有生以来做的最疯狂的一次。

只是这浓郁的药香--这不是星河苑,不是我熟悉的任何一处。

睁眼的时候开始牵扯触痛,最后这痛感蔓延到四肢五骸,我从混沌里飘回身体里,静默的望着素白的帐顶。

没有人,没有宫人一点声响,没有莲花漏座滴答的声音,只有一缕光线昏暗的透在帐里。

我轻微抬抬手,望着手腕上层层包裹的透着药味的白布,大概伤的也不轻,不知道手脚断了没有。

许久之后,床帷被掀开一角,我终于,又看见了他。

这是另一个如意,面容有些憔悴,冷漠的像一块寒冰,眼里淬着无尽的幽怨,站在床边盯着我。

我缓缓的闭上眼。

“没有死成,是不是很遗憾?看见的是我,是不是仍然痛苦?”他冷清的道。

“无忧是不是以为,以死相逼就能得偿所愿,我就能怜悯放手,就能回北宛去?”他俯近我,掐住我的脖颈狠狠的道,“下次应该选高一些的地方,或者换一种求死方式,选在观星台,只能白白可惜了这身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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