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御街行(21)

鞋底磕一下烟灰杆,痛痛快快把你嫁给我,洞房花烛夜,我喝醉了,听见你骂了我一声,把我抬上床。第二天一睁眼,你就躺在我身边,高兴的笑了。”

他轻缓的拍着我哄我入睡:“傻丫头。”

“下辈子,我会把这辈子欠你的,都补给你。”

“别抛下我。”

“只有你。”

“对不起。”

父皇母妃带我去旷野里放纸鸢,风很大,我牵着线拉着纸鸢往前跑,回头笑道:“爹爹,母妃...你们看,我的纸鸢飞好高啊,你们快来呀。”

他们带笑的脸齐齐望着我朝我走来,却渐渐的如纸鸢般越来越小,脸庞越来越模糊,最后模糊成偏偏裂纹,被风刮的无影无踪。

我惊慌不已,拉着线的手松开朝父皇和母妃跑去,那只离手的纸鸢被风刮卷着,直直的栽下来。

却是我的身子从半空中往下掉。

猛地从梦里醒来,头痛欲裂,全身酸痛的连手指头都抬不起来,房里只点着一支幽幽的烛,透着一点稀疏的光亮。

对了,我在芙蓉川。

还有如意。

如意的虐行!

身上衣着整齐,被褥也都全换过了,手边有只绣花软枕,是如意躺过的,我咬牙切齿,混蛋,哪有这样欺负人的。

要喊人,嗓子却涩哑疼痛,一丝声音也发不出来。

慢腾腾的挪到门口,打开门,宫人们全都站在门口,见我开门,唬了一跳。

一轮昏黄的夕阳,低低的悬挂在树枝上。

“出太阳了?”我眯眼抬手挡着光线:“都傍晚了啊,才睡了几个时辰呐...”

我嘟囔:“如意呢。”

“内都司昨日就回宫了。”

“昨日?”我脑子一片混乱,钝钝的转不过来:“不是今日中午才来的芙蓉川么?”

宫人们面面相觑,犹豫相对:“公主,你已经睡了一天一夜了。”

夕阳刺得我眼生疼,我脑子猛的一阵疼:“如意呢?”

“内都司昨日傍晚已经回宫了。”宫人们道,齐齐跪地。

无比的茫然:“为何他要回宫?宫内出什么事了?”

“奴婢不知....”

仍是有什么转不过来:“那收拾东西,我们也回去。”

跪地的宫女瑟瑟道:“芙蓉川外御林军已围的水泄不通,禁止通行,内都司走之前吩咐过了.....让公主在芙蓉川多住几日...”

我钝钝的想了半日,狂奔出门。

铁桶般,插翅难飞的芙蓉川。

远处的皇宫,静谧的沉浸在柔柔的夕阳里。

如意。

如意。

如意。

何妨长泣挽冥联

晕黄的太阳,坠进了沉沉暮色中,漆黑的云,从四合蔓延而上,吞噬着最后一缕霞晖。

要下大雨了。

我紧紧攥住裙子,眺望着一片晦暗的皇宫,喑哑着嗓子转身道:“备车,回宫。”

宫人惶惶看着我的脸色,忙不迭的去收拾。

芙蓉川的御林军在门口拦下:“殿下,天已黑了,又怕是有场大雨马上要下,路途危险,请公主明日再行吧。”

嬷嬷出去说话:“殿下有急事须回宫,将军既知大雨将至,还请速速放行,以免耽误殿下要事。”

年轻的将军迟疑道:“如若有要事,请殿下差遣奴仆回宫,连日阴雨,官道已是泥泞难行,若半途下起大雨来,后果不堪设想。”

我掀帘而出,居高临下的问他:“敢问将军名讳?”

他清亮的眼迟疑一顿:“卑职羽林武义郎孙锐,奉命芙蓉川守护殿下安危。”

“本宫着你护驾回宫,不得有误,立刻出行。”

孙锐皱眉:“只是内都司有令...”

我冷笑:“本宫堂堂正正的国之帝姬,圣上封号镇国公主,在吾家的地盘上,也要听人指派不成?你一个武义郎,圣上封你的官职给你的俸禄,是听官家的旨意?还是旁人的旨意?”

“小人不敢....”

“送本宫回宫。”

再没有比这更漆黑的夜,没有比这更难行的路。

风在呜咽,林里虫鸣兽哮,四野无一点光亮,只有沉默的火把,和我沉在冷水中的心。

我控制不住心里无数的猜疑和慌乱,无比想有一个可以让我镇静的怀抱和笑容,摒除所有恐惧和害怕。

这笑容的主人,把我诱惑出宫,抛我在恐惧里沉浮。

相国寺的钟声在半道响起。

悠长浑厚的钟声低低的鸣动,长长颤抖在沉寂的夜里,再狠狠的撞击,抛出声重重的尖鸣。

一瞬死一样的寂静。

成百上千的钟声跟随其后,撞击出重重叠叠此起彼伏的长吟,汇集成振聋发聩的哀鸣,汴梁四百八十寺,此夜,都以这悠远的,低沉的钟声向天下宣告。

国丧。

父皇,驾崩了。

林里万鸟怵飞野兽低鸣,远远的哭声卷着风啸刮过耳边,呜呜的盘旋在林里。

我的心已成齑粉。

身边的宫人伏身深跪,放声哀哭,窗外的御林军怔怔相望,仓皇下马,朝汴梁摇摇跪泣。

父皇。

驾崩了。

雷声滚滚,我立于瓢泼大雨中,仰天想,今天,立夏了。

御街白灯如昼,仓皇的朝臣哀哭着急急奔向宣德门,我脑子里空荡荡的,什么都不明白,却又什么都一清二楚。

打马在人群中驰骋,横路里闪过一个人影,把我拦住。

是乌邪椮。

他看我一身湿透,身后跟着数名羽林军,贴近对我道:“先帝驾崩,大皇子柩前易斩縗以衮冕,皇贵妃和二皇子都已形同软禁,公主如何要回宫去。”

“父皇驾崩了。”强撑的硬气在他的目光中消散殆尽,我木木的道:“我爹爹死了...”

“昨夜宣德门内一场恶战,公主几位母舅已然进了大理寺,当务之急,先探清朝中形势,再图谋回宫。”

“我什么都不知道...”握紧缰绳,四顾茫然:“我要进宫去,问个明白.....”

夤夜,凉夜,白幡飘飘的皇宫。

如意在宣德门前。

他雪白一张肃穆的脸,披着麻衣眼神绵长的望着我,缓缓对旁人道:“伺候公主换丧服,往福宁殿祭奠。”

我失魂落魄,一身狼狈的伫立在他面前,轻抖嘴唇,哑着嗓子道:“如意。”

我花尽力气去爱的人,此刻只是淡淡的道:“公主节哀。”

所有的泪都在雨夜里流尽,所有的过往都随着泪水消逝,我无法述说发生了什么,只知道,我拥有的所有都已山崩地裂,露出本来嶙峋的面目。

目可视,却不见人影,举目是白幡飘撞燎灯惨明,耳仍聪,却不闻恸哭,入耳是父皇慈声唤我乳名。

我木木的穿行在斩衰哀容的人群,每走一步都是槌心的疼,我不信那小小的匣子里躺着是我的父皇,正当盛年的父皇。

跪在灵柩前的新皇哭的椎心泣血,肝肠寸断的皇后见我来,声音沙哑的一把抱住我:“好孩子,你的父皇....”

良辰美景,俱是镜花水月一场空,断井颓垣,何妨长泣挽冥联。

上一篇:相思无别离 下一篇:陆瑶有个小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