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孩子似乎来得并不太是时候。
相思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脸色已然恢复正常。
她弯了弯唇角:“无妨,两位太医不必如此拘谨,是福是祸,皆有天定,不必杞人忧天。只是此时尚且不宜声张,烦请两位太医暂且保密。”
“是,娘娘。”
虽然她也知道,大约瞒不了多久。
相思独自一人坐了许久,称不上欢喜,也谈不上悲伤,只是安静地坐着,脑海里时不时冒出些画面,偶尔是父母,偶尔是太后,更多时候是阿兄。
他总说想要储君,请了太医给她调理身子,她以为是求子嗣的,问了才知道只是些补气血的药,觉得她从奂阳到京城一路颠簸,身子很虚弱。
他同徐德万和徐衍说,不许人一直在她面前提子嗣,她其实都知道。
他不想她把孕育孩子当做一种责任,天下需要储君,皇室需要储君,他也希望储君是两个人的孩子,但若把孩子当做一件不得不做的事,许多事就变了味道。
他一直觉得,若没有子嗣缘分,他也并不介意从皇室里挑选一个德才兼备的后辈做储君。
相思都知道。
知道阿兄做的一切,却还是一直担忧往后的路,怕自己将来因为他恩宠消逝而变得凄惨。
可是以阿兄的品行,哪怕将来终有一日走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他大约也会把她安顿好。
他并不是残忍冷酷的人。
她突然有些后悔,自己应该对他更好更坦诚些的。
也不知道阿兄几时能回,更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再见到她。
他说短则三两个月,长则半年,其实已然是保守了,她私下问过,北边局势复杂,陛下不仅想要打胜仗,更想恩威并施,将北疆的问题深入解决一番。
而这浩大的工程,若真的做下去,几年都是有可能的。
具体如何,还未交手,一切都不可预知。
大军扎营稍事休整,李文翾今日里总是觉得眼皮子狂跳,他蹙眉问身边人:“今日可有什么异动?”
“未曾,末将刚巡查过一番。”
李文翾站在帐篷外,抬头看了看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了。
心里还是觉得像是有什么要发生了,惴惴不安的。
他轻吐出一口气,敛着眉道:“再巡查一遍。”
*
今日早朝又吵起来了。
陛下不在,皇城里始终没出过大乱子,相思功不可没,可到底威严不足,总有些投机取巧之辈蠢蠢欲动,企图趁着皇帝不在贪赃枉法。
孙家首当其冲。
月前,孙越大约知道了陛下亲征的消息,以求援的方式向朝廷施压,希望军饷能半个月内抵达云河,否则他守不住。
那时早朝就吵过一次,弹劾孙越尸位素餐不作为的折子越来越多,萧氏余孽本就不足为惧,却总是能有一线生机,除了那谋士林掠的确是个奇才,更多时候像是孙越不作为。
但作为大周的将军,他毫无动机,所以起初没有人提。
但越来越显得古怪。
即便他不是有意的,可打了几个月没能歼灭萧氏余孽,孙越也难辞其咎。
于是朝上请求另派人替换孙越。
可武将之中,孙大将军尽管年纪不小了,但仍旧是猛将,若他都不行,谁能顶替?
吵着吵着便吵到开武举的事,大周四年才一武举,合该每年都举办,虽说天下一统,大体是太平无虞的,可国富兵强才是立足的根本。
又有人说穷兵黩武不可取,百姓赋税连年增加本就苦不堪言,如今合该减免赋税休养生息。
吵来吵去,吵得相思头都大了。
那时,一直沉默的相思倏忽下令,孙大将军有里通外贼之嫌,兹事体大不敢轻忽,即刻押送回京,交给刑部审查。
大殿内顿时不吵了,不知道是觉得皇后儿戏还是觉得此举荒唐,甚至一时之间没人敢吭声。
过了许久才说一句:“娘娘可是认真的?微臣觉得还是等陛下回来裁断也不迟。”
相思冷了脸:“事急从权,本宫说的话就不管用了吗?”
孙越从一开始出征就在逼迫阿兄,拿抱恙作要挟,换太后自由身。
以阿兄的脾气,哪怕临阵换人都不会接受这样的威胁。
她一直不知道阿兄留着太后何用,现在突然想明白,他莫非想连着孙家一块儿端了?
早些年太后的猖狂无疑是借了孙家的势,孙家式微之后,太后四处勾结,没想到真的让孙家靠着巫阳王站了起来。
对于一个王朝来说,孙家太过于微不足道了。
如果他们安分,阿兄或许并不会有什么想法,但从孙越打主意想要威胁新帝把亲妹妹解放出来的时候,阿兄恐怕就已经起了杀心。
如今竟敢公然渎职,威胁朝廷了。
野心养肥了,也是时候该宰了。
相思一直不知道阿兄把兵符一道留给她什么用。
怕是就是为了防止这局面。
相思听从兵部的意见,从西南抽调了兵力,又从潋州派兵成掎角之势去攻打云河。
至于孙越,他派了灵武卫亲自去羁押。
据说一路上孙越都不大配合,甚至多次试图逃脱,骂皇后毒妇,无知妇人妄图参政,不得好死。
今天孙越押送回来了,所以就怎么处置的问题,又吵起来了。
相思却并不在意他,他更在意的是孙若安。
阿兄临走的时候还在顾忌孙若安,他赐了毒酒过去,被相思拦下去了。
她说:“这一杯毒酒赐下去,阿兄的骂名就要载明史册了。”
孙若安毕竟是他名义上的母亲。
“留给我吧!阿兄,你信我一回。你走之后整个皇城都暂时要听我号令,我手握大权,若还不能解决掉她,迟早也会栽在别人手上的,你不可能时时刻刻寸步不离地守着我,我总归是要靠自己的。”
孙越被押送回京的这一晚,相思悄悄出了趟门,她先去了枫林别院,去见了钟老太妃。
然后绕道去了广安寺,她把怀孕的消息透了出去,她说想去广安寺上个香,给未出世的孩子祈福。
晚上的时候孙若安也出了皇宫,她是不被允许出皇宫的,于是混在了孙家进宫探望的马车里出的宫门。
皇后遇刺的消息是在一炷香之后传回来的。
全城封锁,在城门处发现了偷跑出宫的孙太后。
孙太后被人从马车上赶下来,她摘下兜帽,看到严阵以待的灵武卫,倏忽就猜到是祝相思给她下的套了。
她冷笑一声,终日打雁,被雀儿啄了眼。
第32章
太后趁着皇后不在皇宫才特意出宫一趟, 他深居后宫,平日里不大露面, 并不太引人注意。
虽然私自出宫不妥, 但她也并不放在心上,因而也谈不上小心周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