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井不波的一个人,与其说是喜怒不显,倒不如说是情绪少有波动。
平静死板的一滩湖水。
段柏庭将那份文件放在桌上,推至她面前:“你做的?”
宋婉月抿了抿唇,不敢回答。
宋婉月不回答,段柏庭便不开口。
他很擅长等待,也擅长使气氛变得凝重。
并不催促她,而是不紧不慢地沏了一壶茶,还贴心地给她也倒了一杯。
武夷山产的金骏眉。
“喝口水,润润嗓子再答。”
他下颚微抬,示意她。
宋婉月迟疑地上前,端起茶杯,小口小口地喝着。
段柏庭问她:“怎么样?”
宋婉月放下茶杯,如实回答:“茶的味道。”
对茶没多少了解,平时都是靠咖啡来提神。对她来说茶和茶之间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除非十分劣质的那种喝起来会有一股酸味。
段柏庭的问题算是难住了她,但她又只能乖乖回答。
在自己一无所知的领域里,越是认真,就越有种惹人怜惜的娇憨感。
或许是答完之后连自己都觉得有些愚蠢,她又喝了一口,仔细回味。
“还有......还有......”
她结结巴巴,半天说不上来一个词。
段柏庭的目光放在她又严肃认真,又为难痛苦的表情上。
唇角的弧度有些难压,但他还是按耐住了。
面上淡然平稳,语气也带着几分漫不经心:“我应该没说过,我喝酒不断片。”
宋婉月还没从茶的味道里抽身,缓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话里的意思。
愣在那里,眼睛瞪的像颗圆葡萄:“啊?”
段柏庭将文件封翻开,一页一页让她去看里面的内容。
都是他昨天醉酒后,宋婉月抱来电脑让他做的。
他的目光自然审视:“公司招你来就是让你投机取巧,搞这些歪门邪道的?”
宋婉月惯会审时度势,见风向调转,完全在不利于自己的这一方,她毫无挣扎,素手就擒,主动认错。
“是我不好,都是我的错。我下次不敢了。”
他冷声:“还有下次?”
“没有了没有了。”宋婉月摇头如抖筛,“再有下次我主动卷铺盖走人,绝不占用公司的五险一金。”
段柏庭公私分明,在家是夫妻关系,在公司就是上司和下属。
这不是什么小错误,以他平时的挑剔程度,往轻了说是降职调任。
往重了说,自己去财务结算工资,下个月不用再来。
“你觉得你口头道个歉,认个错,这事能这么算了?”他屈指叩了叩桌,情绪淡,语气也淡。
以至于办公室内的温度都变冷不少。
宋婉月大气不敢出一下。
如果是在家,段柏庭再怎么严肃她都不怕。
可这是在公司,自己就是低他一等,啊不......是低好几等。
加上的确是自己有错在先,她只能乖乖认罚。
神情沮丧,肩膀和脑袋耷拉着,有气无力地回话:“那段总想怎么处罚,我都没有异议的。”
嘴上说着无异议,段柏庭却从她犯怂的语气中听出了几分不情不愿。
心里估计对他一百个不满。
他不动声色地压下上扬的唇角,从抽屉拿出纸笔:“放水也不能放的太明显,检讨总要写吧。”
宋婉月“哦”了一声,委屈巴巴地过去。
待她听完所有的话后,瞬间抬起了头,恢复生机:“写检讨?”
“怎么。”他平静反问,“检讨也不愿意写?”
“写!”宋婉月拼命点头,将纸笔拿过来,唯恐他反悔,“我写!”
这种幼儿园老师一般的处罚,甚至还没批评她一句来得重,她一口一个庭庭叫的格外亲热:“还是庭庭对我最好了。”
她正打算在段柏庭对面坐下,段柏庭指了指旁边的桌椅:“去那里写。”
很快,有人在外面敲门,秦秘书带着一位西装革履的男人进来。
年过半百的年纪,两鬓染白霜,但气质儒雅清朗。
一看就知身份不凡。
他称段柏庭为小庭,言语带着长辈的慈爱。
段柏庭对他也满是尊敬。
聊的话题都是工作层面上的事情,最近上头大力推动生物医疗。
段柏庭回国后着手的第一个项目就是这方面相关。
男人找他也是为了这件事。
专业词汇太多,宋婉月听不懂,只能打着哈欠继续写她的检讨。
临了,男人的视线放在她身上。
只是一个背影,低着头,马尾垂在肩上。
纤细而窈窕。
他笑着问道:“这位就是婉月了?”
从刚进门时就注意到了她的存在。聊的话题比较敏感,算是商业机密。段柏庭却并没有让她事先回避。
以他的戒心和警惕,对她却毫无防备。
很容易就猜到她的身份。
宋婉月听见自己的名字,愣了愣,好奇回头,正好对上男人带着善意的打量眼神。
与此同时,她听见段柏庭轻嗯一声。
他说:“婉月,这位是吴伯伯。”
宋婉月乖乖起身:“吴伯伯好。”
小姑娘长得甜,声音也甜。
穿着一条浅蓝色的鱼骨吊带连衣裙,微卷长发束成高马尾。
饱满光洁的额头,鹅蛋脸圆润流畅。
很有福气的一个长相。
先前只是听说段柏庭结婚了,但那场婚礼举办的太过低调,受邀到场的人数太少。
男人没能亲自前去,本就倍感遗憾。
如今亲眼看到,倒是了却了一桩心事。
小姑娘长得讨喜,一颦一笑甚为生动。
先前还总担心,段柏庭这个沉闷的性子没多少女孩受得了。
宋婉月自来熟,很快就和男人套上近乎。
拎着紫砂茶壶,里面是段柏庭刚泡好的茶。
倒了一杯,双手递过去:“吴伯伯喝茶。”
倒是很会借花献佛。
男人接过茶杯笑道:“谢谢婉月。”
宋婉月在面对长辈时,又是另外一副嘴脸。
乖巧懂事,善解人意。
“这是婉月应该做的。”
茶喝完了,是好茶,毕竟是段柏庭亲手泡的。
本来这壶茶就是为对方准备的。
宋婉月一口一个马屁拍着,偶尔还在话里话外暗暗拉踩一下段柏庭:“庭庭也真是的,吴伯伯来了这么久,也不知道早些上茶。只知道聊工作,一点也不懂得心疼长辈。”
吴常怀和段柏庭的父亲是至交,又是段老爷子的学生。
与段家往来密切,早年段柏庭只身一人待在国外,也只有他时常致电过去关心。
偶尔工作不忙时,也会远赴海外探望他。
段柏庭在一旁眼底含笑,默默看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