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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云声(215)+番外

谁知今日有人来宣, 特地点了冬青说要她去风声城南银杏庄里弹曲儿, 这个消息却叫整个琼西戏班子里的人都愣了好一会儿。

正在练步子的青衣问了句:“叫冬青?真的?还是银杏庄里的人?”

听人说银杏庄子里的主人有钱得很,说是富可敌国也一点儿也不为过,便是他们庄子里出来采买的下人身上穿的都是绫罗绸缎,他们手指头缝里漏出来的那一点儿都够寻常人家吃一年的了。

以前也听说过银杏庄里的主人来琼西戏园子里看过戏, 只是他们谁也不知坐在台下或雅间里的哪位是银杏庄的主人,谁知戏班子停了一段时间, 银杏庄的人却派人来请了,请的还是一个不入流连名声都没有的冬青。

见传话的人点头,道:“就是叫冬青去,让会弹琵琶的名叫冬青的去,咱们这儿弹琵琶可不就只有冬青。”

一时间众人也没了质问,只是眼神不住地朝冬青身上打量。

若是旁的人冬青还可拒绝,但银杏庄太神秘,又在风声城中出了名,冬青此番若拒就怕给琼西戏班子带来麻烦。旁人也知晓这一点,故而冬青抱着琵琶与人走时他们谁也没出声阻拦,甚至有些隐隐好奇银杏庄里到底是番什么景致,里头的主人又是什么来头,长什么模样。

一路到了银杏庄,冬青心里都是忐忑的。

她抱紧琵琶穿过好几道门与几所院子,最后才到一座颇为素雅的厅堂。冬青看不出这里好坏,但瞧着案台上放着的古董花瓶与袅袅青烟传来的些微香气也知道,这里的摆设用料都极为讲究。

冬青觉得这熏香好像在哪儿闻过,再看外头明明不太热的天却一直明晃晃晒得人口干舌燥的太阳,想起来这是久违的雨落茶田的清香。

冬青还没等多久,银杏庄里的下人就端上了茶水糕点和瓜果给她吃。

这般干旱的天,冬青一个外来弹曲儿的却能吃到新鲜的枇杷,那枇杷去皮去籽,一削两半,整整齐齐地放在果盘里头,除了枇杷,还有几颗鲜红的樱桃。

冬青不敢随意动,可到底年纪小,见下人们走了没忍住尝了一口。

于是一口一口接一口,冬青的肚子都吃饱了,这才跟着人又从厅堂去了一处院落,终于见到了银杏庄的主人。

银杏庄的院子里头种满了银杏树,唯独这所院子里的不是银杏树,却是四五株有些年岁的楝树。此时正是楝树花开的时节,淡紫色的花朵点了满枝,衬着翠绿的叶,像是花伞般遮住了大半院落的阳光,风一吹,倒是很凉爽。

一株楝树旁有个小池塘,池子里养了鱼,池上飘了些楝树花,池塘旁的假山有两个出水孔,淅沥沥地流水下来,打在水面上倒是好听。

假山旁还有石桌石椅与藤椅藤榻,石桌案上也摆了水果,有桑果与削好切块的梨子,配着茉莉花茶,清清爽爽的,一看便知很会享受。

一只纤白的手抓了两颗桑果,冬青顺着手腕去看,便看见了一位盘腿坐在藤榻上的女子。女子瞧着十八、九的样子,比她大几岁,一双漂亮的狐狸眼笑得弯成了月牙状,丁香色的薄纱裙如烟紫色的雾罩在了她身上似的,很漂亮。

冬青跟着银杏庄的下人一起唤道:“夫人。”

女子没有架子,咽下桑果便指着石凳对冬青道:“坐。”

冬青惶恐地坐下,又听见她问:“吃点儿?”

“吃过了,多谢夫人。”冬青想起自己在厅堂里吃的果子与茶水,抿了抿嘴。

狐狸眼微眯,纤长的睫毛如一把小扇子,恰好有楝树花落下来,飘了几朵在她随风飞舞的发上。奚茴伸手拨了一下发,将淡紫色的碎花拂去,这才对冬青笑了笑:“我听说你祖上是环州人?”

冬青点头,却听见奚茴道:“我也是环州人。”

环州以前还有个名,叫行云州。

那地方如今归齐国管,更改了名叫环州,风声城在仪州,属于连国,准确来说,冬青的祖上不是连国人。

连国并没有禁止齐国的百姓在连国讨生活的明令,可冬青还是觉得慌张,但听闻奚茴也是环州人,稍稍松了口气。

奚茴问她:“你就叫冬青吗?原本叫什么名儿?可有姓氏?”

冬青听她声音清清冷冷的,又一双含笑的眼睛望着自己,脸颊不禁红了起来,小声道:“我本家姓杨的,因战争辗转从齐国来到了连国,家里揭不开锅,便将我送给了琼西戏班子学习,故而得了冬青这个名。”

奚茴哦了一声,这与她打听到的一样。

她又问:“再往前推,你可知你祖上姓甚?”

冬青摇了摇头,她年纪太小,记不得太久远之前的事,后来奚茴又问了些其他问题,冬青知道的便一一回答。

奚茴实在太好说话,总是笑眯眯地望着人,渐渐冬青的不安也被一扫而空,反而能与奚茴说笑几句,不过短短一盏茶的功夫,她就将自己的出生家世一股脑地全都说完。

奚茴微笑着听着,见她眉飞色舞,心中有些怅然。

长得实在太像了啊……

冬青胆子渐渐大了,也敢端起茶盏小饮一口,尝了一嘴清甜的茉莉花的香味儿,她才壮着胆子问:“夫人不要我弹琵琶吗?”

奚茴摇了摇头,实话实说:“你琵琶弹得很一般。”

她以前听过更好听的琵琶,即便奚茴不通音律,但好坏还是能分得出来的,这辈子听过最动人的琵琶曲是在往日繁城的银妆小城内,而后听到的所有琵琶曲都算一般了。

冬青没想到对方说话这么直接,顿时闹了个脸红。

她小声道:“我的琵琶是入班子里才学的,比不上其他人的技艺。”再抬眸,“夫人特地叫我过来,可是因为我俩本是同乡?”

奚茴望着她那双眼,抿嘴道:“算是吧。”

可惜冬青什么也不知道,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奚茴死去后的两千余年发生了太多事,云之墨一直在鬼域里守护着九盏灯,也不曾了解过曦地的发展,即便他们想去查探也查不出冬青的祖上往前推个两千多年,到底是谁。

她之所以会叫冬青来,除却知晓她祖上是行云州里出来的之外,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冬青和谢灵峙长得实在太像了。

端正的五官看上去并不漂亮,因为她有些女生男相,却又骨架瘦,年龄小,看上去与十二岁左右的谢灵峙有七分相似,放在女人堆里算不得好看,但若装扮成男子来却是有些英气的。

前段时间干旱还没那么严重,琼西戏班子也排了两场戏,奚茴对听戏没什么兴趣,只是恰好走累了想到一个地方歇歇脚,闻到戏班子里传来淡淡的炒货香味儿,便想进去饮一杯茶,吃点儿瓜子杏仁。

她拉着云之墨进了戏班子,点了些瓜果便等着炒货端上来,恰时台上响起了琵琶声。其实当时不止琵琶响了,还有其他乐器一并奏起,只是奚茴只注意到了琵琶。

弹琵琶的小姑娘戴了个帽子只露出一张脸来,与奚茴记忆中的谢灵峙像得她晃了一下神,再后来炒货什么味道奚茴也没仔细尝明白,只是让人打听了一下冬青的身世,知晓三十年前他家里人是从行云州那边搬来仪州的,这才有了想见她一面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