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拿起手机——竟是南潇雪。
视频接通,南潇雪独自在排练室角落,一身素黑练功服总令她看起来像雪地里的墨竹:“在做什么?”
安常一怔。
脑子里无端掠过曾看到的一句话:当一个人问你在做什么时,藏在背后的那句话是“我想你”。
她反问:“你在排练?”
“嗯,做一些轻度练习,也适应一下新的发力方式。放心,我不会让自己再受伤。”
“你怎么会现在打给我?”
“不能打给你么?”
“不是,只是你排练的时候都很专注。”
“是这样没错。”南潇雪额角染着薄汗:“所以我刚才拿起手机时,也问了一遍自己这个问题,你想听我的答案么?”
“嗯?”
“我想你了,不分时间。”
安常勾起一抹笑:“会不会影响你排练?”
“我会调节的。”南潇雪叫安常:“你把摄像头拿远一点。”
“怎么?”
“左右晃晃。”南潇雪道:“我喜欢看你在我们的家。”
最后四个字加了重音——
「我们的」。
「家」。
安常问:“你回国的时间定了么?”
“我平安夜到,不过只有一顿饭的功夫,之后去一趟广省,元旦回来直到春节,都不会再走了。”
“你怎么能确定?”
“春晚上有支舞,以汉宫春晓图为主题,本来是杨昂老师领舞,但杨昂老师意外受伤了,必须有人顶上。”
杨昂是国内德高望重的另一位舞蹈家,比南潇雪年长得多。
南潇雪解释:“那舞挺难的。”
“所以只有你能顶上?”
“是。”
安常弯唇。
南潇雪的傲慢时而令人讨厌,时而又显得可爱,那建立在她对自己绝对自信的基础上。
安常总是犹疑,所以羡慕南潇雪的这一面。
她告诉南潇雪:“等你回来,我有事想跟你谈。”
这时南潇雪那边有舞者在叫:“雪姐,你刚才说这个动作……”
南潇雪:“我得过去了。”
安常点头:“再见。”
“再见,小姑娘。”
安常不适应现代设备,总觉得视频断得很唐突,分明上一秒还是那张承载了想念的脸,下一秒就变作没温度的黑。
像南潇雪带她看的散场后的剧院。
从热闹到孤寂的切换,总令人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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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天后,安常又去见了另一位藏家,看一件残损的明代青花龙纹盘。
文物修复并没有一套硬性标准,在“修旧如旧”的大前提下,很多细节见仁见智,看的是个人领悟。而修复师与藏家理念完全契合,如修复素三彩时的罗诚与安常,那是一件幸运的事。
这次一番长谈,两人认知仍有差别,安常又一次谢绝了邀请。
南潇雪离开京都去往大阪前,坐在保姆车上给安常打视频。
屏幕的清晰度足够安常瞧清她微红的眼:“很累?”
“睡得不够。”
“那你赶紧睡会儿。”
“待会儿开车再睡,趁现在车上没其他人,跟你说说话。”
“说什么?”
“说什么?你就没话要跟我聊么?”南潇雪想了想:“比如,你觉得家里的浴缸怎么样?”
“还没用过。”
“为什么?”
“没这习惯。”
“那等我回来,可以一起养成这习惯吗?有一种按摩模式……”
她一张清隽的脸在镜头里看上去禁欲极了,说到这里,却笑而不语。
安常抿了一下唇角。
“南老师。”
“嗯?”
“你把视频音量调低,然后把手机贴到耳朵边。”
南潇雪照做。
其实车里没其他人,但安常偏偏想凑到她耳边讲话:“在那种按摩模式下,如果你……我就……”
“好了,手机拿开吧。”
视频里南潇雪的一张脸又露了出来。
挽起的乌发间,瓷白的耳垂微红,好似被安常刚说的话咬了一口。
“安小姐,真想不到你是这种人。”
“有什么想不到的。”安常一张脸看上去总是安静而内敛,嘴里却道:“你不是都知道吗。”
南潇雪讶然的挑了一下眉尾。
而安常的脸热来得更后知后觉。
视频里两人对视一阵,南潇雪轻声说:“还有五天一小时二十三分钟,我就可以见你了。”
安常问:“你想吃什么?”
“清汤火锅。”
安常愣了下。
“不可以么?”
“不是不可以,只是没想到。”
“上次在叫你宝贝宝贝的那位家里吃过一次,觉得煮起来很热闹。”
安常点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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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安夜前,毛悦给安常打电话:“宝贝,来和我一起过节吧,我工作室要开party,好多老客户都要来。”
“我来不了。”
毛悦一下反应过来:“我女神要回来了?”
“嗯,只待一顿饭的时间,元旦再回来,就不走了。”
“你们怎么过?”
“吃清汤火锅。”
“啊?!”
“你这反应跟我一模一样。”
两人约好一起去买食材,平安夜当天下午,毛悦开车来接安常。
超市里,巨大圣诞树下摆满红酒和巧克力,耳畔是“We wish you a merry christmas”的欢欣乐曲。
她俩各推一辆购物车,毛悦买了一堆啤酒可乐薯片和熟食。
安常拿起两包清汤锅底,细细看着包装背后的配料表。
毛悦:“这能看出来哪个更好吃?”
安常摇头:“看不出来,所以看天意吧。”
她把其中一包塞给毛悦,另一包自己拿着:“来,石头剪刀布。”
毛悦赢了。
安常想了想:“三局两胜。”
又是毛悦赢了。
安常不再纠结,把毛悦手里那包底料抛进购物车。
又到冷鲜区买了好些肉和菜,毛悦暗暗看了眼那些上好肉类和有机蔬菜的价签。
她跟安常从大学就是朋友,对安常的消费习惯很了解,知道安常是个节俭的人。
安常去收银台买单时,毛悦看了一眼总价,又看安常拿出手机扫码付款。
走出超市,她犹豫半天,还是决定开口问:“这些都是你花钱啊?”
“嗯。”
“挺贵的。”
“我有存款,之前罗老先生给的修复费也不少。”安常笑笑:“不知这样买多少顿,才够抵我住她那儿的房租。”
“不是,你哪能这么算,如果是你租房子,你肯定不会租那么贵的啊,就像你自己吃火锅,你也不会买这么贵的菜。”
“可这就是她最平常的生活。”
毛悦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说。
又听安常道:“其实她给了我张卡,还买了辆车,倪漫说写了我的名字。”
“什么车?”
安常报出个奔驰型号。
毛悦咂舌:“一百多万呢。”
又问安常:“你不想要?”
安常:“不是想不想要的问题,是能不能要的问题。说句现实的话,要是我收入水平跟她差不多,她这样,我觉得没什么,因为我都能还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