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纸片捕获/了不起的小纸片(53)

裴廷没有回答, 以当默认。

自从发现“我的世界”中所有资料片的角色都是现实存在的——哪怕不和他在一个时代, 盛闻的嗅觉就比从前敏锐了许多。

他冷笑着问:“裴四,你跟‘我的世界’的研发人有什么关系?”

裴廷神情毫无波澜:“没有关系。”

具体地说,“我的世界”的研发者不是人,试验站的研究团队只是给了一个类似设计的框架,而具体的设计——人物设计、地图设计、交互设计甚至资料片的起名,都是由“00”完成的。

“你不在我的时代,对么。”

之前和2号的交流给了盛闻许多方面的启示,他扫过裴四房子中许多用途不明的机械品,得出结论:“你是未来的人,而如果我没猜错……我也不可能猜错,这款游戏也来自于未来,对么?”

2号的觉察力相当敏锐,如他所说——如果盛闻所在的时空根本没有能够让人“跨时代交流”的可能性,那游戏必然是来自于未来。

而盛闻被这款未来的游戏选中,也未必是当下时代真实存在过的人。

但远出乎盛闻预料——在他预料中,如果他像现在这样直接质问裴四,裴四十有八-九会否认,或打太极,用别的说辞搪塞过去,既然裴四是游戏的知情人,那游戏不想让他知道内情,那裴四就不可能向他透露游戏的关键信息。

——以上是所有游戏、电影、小说等剧情类产品,主角最后通关打boss,寻找世界真相的时候必然会用上的套路。

因为如果一问,boss就什么都说了,后面也不用演了。

但盛闻没想到的是,裴四岿然不动,但冒出一个冷淡的白气泡:「是的。」

盛闻:“……”

某一瞬间,他对自己“我的世界背后到底有什么秘密”的男主身份产生了质疑。

盛闻原本想了不少如果裴四否认,他要怎么接话的对话套路,但现在裴四一下子俩字就承认了,他大脑空白几秒:“噢。”

接着,他才反应过来:“那我和你有什么关系么?”

裴四头顶空白了半分钟。

“没有关系。”裴廷淡淡道。

但有没有关系,都不是问题的关键,盛闻问出关键:“我猜这款游戏只有我一个玩家——能告诉我,为什么是我么?我是你们时代的人么?如果是,我为什么会在这,对于你们这些研发游戏的人来说,我这个玩家在其中扮演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一个一行字叠一行字的大气泡压在玩家小人头顶,岌岌可危。

“问题太长,只回答你最后一个。”裴廷把茶一饮而尽,“第一,我说过,我不是研发游戏的人,第二,你的角色——我很荣幸为你解答这个问题,并提醒你,”他唇角微抬,“你充当的角色是个苦劳力,希望你能频繁上线另一个资料片,把任务都趁早做完,少来找我扯皮。”

盛闻:“…………”

跟他想得不一样。

他问:“……苦劳力?什么意思?”

执政官:“干活的。”

盛闻:“……”

盛闻:“干什么活?”

“就是游戏任务。”执政官检索过终端的行程安排,加快了语速:“你之前跟2号有过交流,2号已经做过猜测,他猜的是事实——这款游戏针对的就是他这种拥有所谓特殊能力的人,而你的工作是研究他们,获得他们的信息、血样,反馈给‘我的世界’的研发人员,等任务都完成,你的工作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执政官抬眼,匮乏表情:“其中没有人想害你,建议你多学习,少阴谋论。”

盛闻:“……”

某一秒,盛闻听见青少年幻想破灭的声音。

真就,苦,劳,力。

不发工资,还倒贴八千。

盛闻沉默了一会,又问:“等我做完满月夜的任务,我就退休了?”

“不。”执政官说:“还有下一个研究对象。”

盛闻:“……”

他现在就要卸载。

执政官从旁拿过一个磁控器,对准盛闻——盛闻立竿见影地看见自己的腿少了一截,而且正在越来越少。

执政官似是觉得没有必要再隐瞒盛闻了——毕竟隐瞒盛闻,本身是种非常低效的工作方式。“你出现在我面前的身体是粒子束投影,”裴廷说,“我可以通过施加弱磁场打散你的投影,我一会要开会,你下线吧。”

裴四说两句话的功夫,盛闻就看见代表他的玩家小人腰以下都没了。

盛闻:“……”

盛闻:“行吧,那我先——等等,你还有件事没有告诉我。”

裴四:「哪件事?」

“你说我的研究对象都有特殊能力,”盛闻盯着他,“那既然你也在我的游戏里,那你也属于我的研究对象——你的特殊能力是什么?”

裴廷微微滞顿。

等到盛闻消失到脖颈,才等到他的回答。

他轻声道:“我也不知道。”

玩家完全消失,终端显示“玩家已退出登录”。

裴廷把磁控器放到一旁,终端自动弹出光屏:

“即将到达行星NC02-a,正在减速中,目前航速0.02%C,预计20分钟后将在NC02-a的三号停舰口降停。”

“本次行程安排:下午14:00时,将于联盟理事会一号会议厅,就‘开发迁居带外人类新居地’议题展开会议。”

裴廷关闭光屏,摘下通讯器,上楼去了盥洗室。

时间即最珍贵的资源,为了节约时间,有成十上百种盥洗方式,裴廷极珍惜时间,但他依旧长年累月用这种花洒喷水的旧式淋浴。

小时候他父亲会带着他一起用水冲澡,他们一家拮据而紧迫,买不起多少科技含量高的生活用品。

后来他父母都死在二十多年前的那场“大撤离”里,撤离资格有限,在整个社会结构中,他们是最廉价,最底层的人,他们没有活下来的机会。

而因为一个新兵的怜悯,裴廷被推上了撤离的军舰。

后来许多年,那些绝望的人的嘶喊、咒骂、灯尽油枯的怒火和一只只从大地伸向天空的脏污的手臂,一直出现在裴廷梦里。

人类延续至今,付出太大代价。

而只要有万分之一的生的希望,即使不择手段,即使牺牲更大的代价,也应该把这一撮微弱的火传递下去。

裴廷解了军装,水温被自动调到合适的区间。

他花五分钟冲了个快澡。

简单擦拭过身上的水珠后,裴廷走到镜子前——淋浴台对面有一面半身高的镜子,镜前架着一个平台,但不是用来放淋浴用品的。

上面放着一套叠得整整齐齐的军装,一把便携枪,和一把小口径的激光热熔枪。

激光热熔枪不是军方用枪,一般是警察缉拿普通犯人用的——口径小,伤害低,没有生命危险,会留下烫伤伤疤,如果打到关键地方,能让犯人吃痛失去抵抗能力。

执政官微俯下身,看着镜中的自己。

——右肩上看不出任何疤痕。